4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在太古洋行的码头,陈光良一家正聚在一起,不远处便是环球航运的船只。
今天是陈光良的母亲杨慧携陈光良的长子陈文杰,登上香港的船只;当然,为了安全起见,陈光良也叫了弟弟陈光聪陪同。
事实上,这一艘船上,还有平安银行的押运黄金4.5万两,以及还有一些陈光良的职员,和安保公司的保镖十几人。
“到港后,第一时间给我电话,母亲和文杰先跟你们居住!”
陈光聪马上说道:“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陈光良点点头,说道:“嗯,你也已经长大了,能替我分忧了。”
陈光聪情绪激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另外一边,严人美抱着陈文杰,满眼都是不舍,但嘴上却严肃交代着事情:“文杰,你也已经四岁了,这次跟着奶奶和二叔出门,一定不能在船上乱跑,大海是很危险的等过几天,爸爸和妈妈就来香港和你团聚,明白嘛?”
陈文杰虽然四岁,却也不是一般家庭的小孩子,他看着大船,说道:“妈,我会听奶奶和二叔话的,只是你要快点来和我们团聚喔!”
严人美心中一酸,连忙说道:“嗯,我们办完事,就来和你们团聚。”
陈光良来到两人身边,说道:“好了,就分开十来天,很快就能团聚。”
事实上,严人美可能需要5月中旬才过去,甚至是6月。
总之沪市这边的事情,陈光良要处理好之后,才会去香港。
不一会,船靠岸,大家抓紧时间搬运货物和登船。
之所以从太古洋行的码头走,自然也是为了安全和隐秘性,避免太多的耳目。
环球航运的船只要到了大海,军舰也难拦截,当然这个时候,陈光良也没有那么大的仇家。
待看到母亲杨慧和长子陈文杰登船后,陈光良便马上带着严人美及三子陈文铭回家。
一路上,严人美情绪还是有些低。
陈光良开导道:“这个时代,分开是很正常的事情,后面我们可能从香港又转到重庆,届时日本人必然已经占领了沿海,我们还只能从防城港走。到时候,交通更加复杂!”
严人美回头询问道:“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重庆?反正你也在那边购置了物业,也有很多的投资。”
陈光良说了一句:“有时候,主动送上门的,别人未必珍惜。总之,还有好几年,你安心便是,而且我一定是陪同你们的。”
严人美马上明白,一旦南鲸政府真迁都重庆,那么必然是总司令邀请陈光良去重庆,陈光良才会去。否则,那就是不太值钱。另外一方面,香港说不定还能坚持好几年,说不定战争就结束了,也不用跑到重庆去。
“我只是和文杰分开,稍微有些不适应,其实过两天就好了!”
“嗯,我心中又何尝舍得。”
长子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陈文杰那也是陈光良最器重的孩子,虽然今年已经才四岁出头,但陈光良从小就亲自在身边教育。
三天后,香港传来平安的消息,陈光良夫妇松了一口气。
只要平安抵达香港,那边不仅有陈光聪这个男人,也有陈光良的事业中心,继续过着优越的生活自然没有问题。
平安银行。
童润夫、李升伯、夏高翔、叶熙明等人,再次找到陈光良。
“老板,棉纱涨疯了,现在已经突破260元,要不要抛出2万包,回笼一部分资金!”
大家都憋不住了,显然这里面的利润已经很高了,从棉花收购那里开始计算,如今怕是有35%的利润。而这,才刚刚过去半年多时间,回报率已经惊人。
但陈光良却沉得住气,他甚至知道,就算这次棉纱‘不赚钱’,纺织也在1938~1940年的回报率也是非常惊人的,至少在40%以上。前世仅申新九厂一家在1939年的赢利就高达1000万元,荣家一举偿清战前很多的巨额积欠。
很简单,当时沪市租界的工厂,很多产品都流入抗战区,而抗战区的物资大涨,这里面便是巨大的利润;当然,也有通货膨胀的原因。
“不急,不急,我们都还没有搞清这次到底是谁在操纵,大家的目的又是什么,何必急!更何况,我们有这一批棉花在,哪怕剩下两年自用,也绝不会亏钱。”
叶熙明这时候开口说道:“其实,主要是平安银行这边,资金也算比较紧张了!”
最近,平安银行将一批批黄金运到香港(都是陈光良家族的),故资金相当开始紧张。
陈光良说道:“听我的,再静观其变,我总感觉这个价格能上280。更重要的是,上前的价格,就很难跌下来。”
假设现在的价格是被炒高的,但是一旦到了8月份,战争开启,棉花就算产量好,但也因为战争的原因,而运输比较困难。
说到底,这里面保险很足。
“好”
众人再次吃下定心丸。
最后,陈光良留下夏高翔和叶熙明。
“平安银行还需要囤积一批粮食,从安南进口,然后囤积在租界租赁的仓库里。这些粮食不是用来获利和炒作,而是后续我们自己为员工们的福利。”
从国内进口,那自然是不太好。
如果从安南进口,相当于是不占用国内的资源。
叶熙明当即问道:“包括新丰纺织的员工们?”
陈光良说道:“我旗下所有企业的员工,所以准备拿出100万的资金,来完成这件事。当然,后续这些粮食也不会亏本,只是不赚钱。采购和运输方面,我已经让环球航运的人筹备好了,你们联络他们就行。”
正好香港有船,而且环球航运也有贸易人才,平安银行只要先垫付资金即可。
这次,夏高翔和叶熙明没有任何意见,毕竟老板的布局,已经深入人心。
就算事情不发生,粮食也不至于亏损。
4月上海本埠普通大米售价11.5元一石,100万国币的话可以买87000石米左右,1石约为120斤,所以100万法币可以购买大米:87000×120=10440000,即1044万斤左右。
安南的大米便宜些,但如果扣除运费、仓库租赁费用,那么也就5000多吨。
如果以1人一年消耗200斤大米,相当于5万人一年的口粮;事实上,这批大米至少也得为陈光良麾下的五六千人,背后五六千家庭数年的口粮。
不是白给大家,而是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以粮代薪,相信皆大欢喜。
屯粮,自然也还要屯煤,捷瑞煤球厂也会行动起来。
这一波‘战争财’,陈光良已经有不得不发的理由:租界从160万涨到450万的人口,而这些人口来自天南海北,他们手中最多的是黄金、白银、古董、宝石,而他们需要的是物资。
陈光良不过是将这些人的黄金、白银、古董、宝石,赚到自己的手里,他再想办法将这些东西,保存下来。
仅此而已。
事实上,孤岛时期的赚钱项目实在太多了,包括机器、钢铁、棉布、纱布、粮食、煤炭、百货等等。
战争,让很多人都发了财,当然也有很多人的产业毁于炮火。
接下来让“北四行”看不懂的情况出现了:原估计徐懋昌和他的那些外援资金肯定有限,做多做到一定程度就不得不罢手,进入观望状态。
哪知,徐懋昌的资金竟然非常充沛,每天保持着有多少吃多少的态势,硬是把棉纱价格从淡季价位炒到了旺季价位,每包棉纱的价格从最初的二百四十元上涨到二百九十元。
这下,空头集团迷惑了:消费市场对棉纱并没有这么大的需求,徐二少爷如此囤货的目的何在?
“北四行”决定调查徐懋昌这次做多头的背景以及徐与做空方持续对抗的资金来源。这一查,不禁让“北四行”暗吃一惊:这徐二少爷背后是由两个法力无边的豪客——“无冕女王”宋蔼龄和“黑道皇帝”杜月笙支持着的!
空头集团终于明白对手的策略了:多头集团的本意不在棉纱,其目的在于空头。
因为空头集团本算定徐懋昌到时无钱付账,会先期破产,所以超额大卖空头股额。
可对方的后台是宋蔼龄、杜月笙,既有宋蔼龄之夫孔祥熙执掌的财政部暗输财力,又有杜月笙的黑道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助威,到时付现不是问题,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制造舆论;
而“北四行”超额卖出的部分,到时却没有现货付给买主,就会构成交易违约,空头信誉一跌,市场风向必会抛售己方的(银行)股份,到时“北四行”的信誉大牌差不多就要倒塌了。
这下,轮到北四行急了!
“北四行”弄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决策层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中南银行的首脑胡笔江,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没有后路,当务之急只有把心一横,和宋、杜扛上。我的意见是,不惜血本去外地收购棉纱,赶在双方交易日之前,把货源备足。”
金城银行首脑周作民点点头,说道:“当前,钱钞已经是次要的,关键是信誉。只要我们四行的信誉不倒,这次损失完全可以接受。”
四家银行的首脑和高层,没想到这一次被宋、杜给坑了,但眼下他们也只能硬抗到底。
实际上,四家银行是有官方后盾的,而且背景未必弱给宋大姐。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北四行的靠山是‘政学系’,包括实业部长吴鼎昌、政学系老大张群(此人当年为蒋说服张学良易帜,奠定了中原大战的关键局面)。
政学系和孔祥熙为首的‘皇亲党’长期不和,所以这一次宋的后面,一定是有孔在全力支持的。
孔的想法未必是赚钱,而是要搞垮‘北四行’。
北四行在外地收购棉纱,此计旨在稳定四家银行的股票和信誉。
哪料到,宋蔼龄、杜月笙的联手运作,已经把这些问题考虑到了。
多头集团预料到“北四行”会有这一手,早已安排时任南鲸政府江浙皖三省统税局局长、握有三省税收大权的盛升颐(清廷邮传大臣盛宣怀之子)随时待命。
收到宋蔼龄密遣专使的通知后,盛升颐就动用公权,派出大批稽查员控制了上海所有水陆码头、公路关卡,凡是有外地棉纱要运进上海,即予拦截,也不没收,只是用“超重”、“逃税”、“偷税”、“违章”等借口扣压货物。且放出风声,要扣押到棉纱证券所的交易截止期,“北四行”无货可交,将被认定违约受罚之后再予放行。
这样一来,上海证券交易市场顿时掀起一阵波浪,“北四行”股票连日大跌,害得持有“北四行”股票的散户叫苦连天,“割肉”还得排队。
陈光良得知消息后,心中乐开花,他叫来叶熙明。
“你马上安排,大力吸纳北四行的股票,吸纳的越多越好。”
叶熙明眼前一亮,说道:“老板打算将租界的棉纱,卖给北四行?”
陈光良笑而不语,只是让叶熙明马上去忙碌。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居然可以赚‘两份钱’。
至于得罪孔、宋、杜,陈光良现在压根不在乎,自己都已经跑路了,还担心那些做什么?
更何况,他就算去重庆,那是总司令邀请他,有更大的护身牌。
此情势令“北四行”决策层忧心忡忡,日夜开会商讨对策。
这一天,陈光良来到北四行的总部,和四家首脑秘议。
陈光良开口便说道:“我在租界有2万多包棉纱,不过是优质棉纱,价格可以按照现在的市价卖给你们!”
新丰纺织的棉纱包,超过5万包的,不过要留一半备用。
胡笔江、周作民、谈荔孙等人一听,立即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们没想到,真正的高手在这里等着。
早听说新丰纺织去年收购了大量的棉花,没想到一出手便是两万多包。
胡笔江当即说道:“感谢陈先生的相助,这事对我们北四行非常重要。”
没有讲价,那就是以290元每包的价格,而新丰纺织的成本只有190元的样子,例如一下高达50%。利息才6%,简直是大赚。
陈光良又说道:“好,原本这些棉纱包,我也是打算储备的。不过鉴于这次将棉纱炒得太高,也不利我们纺织业的发展,我愿意平息一下市场的炒风。”
众人不由得错愕,合着陈光良此举不是‘炒’,而是平缓市场的炒风。
但似乎也说得过去,因为自始至终,陈光良根本没有介入‘纱交所’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