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苑的人都知道,未来内定好的慈光之塔实权人物,便是永居新一代佼佼者榜首的无衣,虽然他父母早亡,但他出身名门望族,家底雄厚,自身实力又超卓不凡,所以未来仕途基本一片光明。哪里都有顺风倒的墙头草,他身边伴当的位置,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就希望能够攀上这棵大树,让前途不遇坎坷。
不过,这份盼望,在那个叫清音渺,自号萦寰的贫士林穷小子莫名其妙搭上无衣这条线后,被生生地掐断。
无衣亲自点名,动用私权,光明正大地将人算作家族门客,顺理成章转入秀士林,但看那态度,又不像是对门客,就算是对亲兄弟,也没这么个好法的吧?
出门同车入同房,甚至有人传言,无衣甚好男风,观清音渺相貌气质,哪一条不是男风之最?
而这些在传入无衣耳中后,向来温和的无衣,直接升起一种想把造谣的人干掉的冲动,这些人是闲的没事干了不成,难怪终年吊车尾没办法学业有成,脑子里装着的都是这种东西,活该他们一辈子处在最下层。
“兄长,抱~”
微风送清凉,难得享受片刻安宁,在竹亭之中焚香而阅书卷的无衣只觉衣摆一沉,一个约莫五六岁,生得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孩,扯扯他,歪着头,向他伸出手来。
“呵,是即鹿啊。”
无衣轻笑,对这个妹妹,他是发自心底的疼爱。对他,即鹿也是黏的厉害,每一次沐修回家,都会黏在兄长身边。毕竟长兄如父,五年前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故让他这一家遭受重创,如果不是他的恩师出手压住一系列的舆论和打击,只怕他这家族早就灰飞烟灭。诺大的家族只剩下了他和当时尚在襁褓之内的即鹿两人,说不疼爱这个小妹,那是假的。
“兄长你看,这是渺哥哥上次教我做的,即鹿今天做好了,送给兄长。”从袖子里摸出个雕的大脑袋小身子长手长脚火柴人一样的木雕,即鹿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即鹿雕的兄长,好看不好看?”
即鹿白嫩的小手戳在腮边,亮闪闪的大眼睛中有些不懂,为什么兄长突然沉默了?
“不,无事。”
他很想问……这火柴人哪里像他了,然而面对即鹿无辜的大眼睛,他实在说不出半句嫌弃的话。不光这样,他还得违心地夸赞:“即鹿很乖,手也很巧,不过只雕一个是不是不太好,你应该再雕一个,送给教你雕木人的人做谢礼才对啊。”
好像兄长说的有道理,即鹿歪着头眨眨眼:“对啊,兄长说的对,即鹿这就去。”她雀跃地把火柴人塞到无衣怀里,哒哒哒地跑掉了。
“你这是在报复吾?”
直到即鹿跑远了,一直躲在树后的清音渺这才转了出来,他一指无衣怀中的火柴人:“不要辜负小娃儿的一片心意啊。”
无衣皱皱眉,看着他染红的白衣:“你就不能换身衣服?小心被即鹿看到,她心中温柔善良的渺哥哥形象可是一去不复返。”
“呵,所以吾才等她走了才出来啊。你不觉得,血腥味很好闻么。”清音渺毫不在意地甩掉外衫,手腕轻挥,那件几乎变成血色的外衫已化做齑粉消失无踪。
“收获如何?”决定放弃和他讨论这个变态的问题,无衣转而问他的战果。
从怀中掏出一个沾了血迹的账簿丢在桌上,清音渺的脸上尽是不屑:“只是卸了他三肢,还给他留了一只胳膊,就全招了,吾嫌他大小失禁太过晦气,一剑杀了。吾出手你懂,他府内二十三条人命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吾是越发不知,当初把你带入秀士林是对是错。”这人眼中人命比大白菜还不值钱,和死士的行事风格不同,死士是执行命令,他却是享受鲜血带来的气息,和对方在他面前求饶的卑微。
“杀戮只是一种手段,目的达到了不就够了。”柔绵的声音,配上令雅苑上下无分男女皆经受不住其诱惑的病弱妖媚之态,却意外地透着阴冷,尤其,被明艳的阳光反衬着眼底的狠意,更添几分戾色:“无衣,你不觉得,这是吾赐予死者的尊荣么。”
清音渺的眼中透露着疯狂的变态之意,这番话使得对面无衣一阵苦笑。这是什么尊荣?
一想到这话是从怎样也想不到是如此疯狂的清音渺口中说出,无衣便是满脑门子油汗。
不知有多少雅苑学子的亲眷,对这柔气病弱的少年芳心暗许,岂有人能料到,他竟是如此变态,真真寄错了芳心。
“放心,虽然我有很多的手段,但是绝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走近对方,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少半个头的无衣,清音渺突然露出妖惑魅笑,在其不备之刻,伸臂将人抱在怀中,向后一推,将人推在石柱之上,令无衣背对自己,一只手轻抚无衣精致脸孔,另一只手,则滑进对方衣襟之中,温热气息,自无衣耳畔吹起:“是你,将我从苍沼罪地救出,我怎忍心残忍对你?”
无衣极为淡定地,面带微笑地,略有气急败坏地,将清音渺的手跟自己分开:“既是说了不会,又何必来戏弄于吾。”
“我,令你不快了么?”话虽如此,清音渺却是顺势调换了二人的位置,扑入无衣怀中,柔媚似若无骨,“若是连你也无法自若,还有谁,能抵受的住?”
“呵呵呵呵,这样,远远还是不够啊,我要的,怎会仅是如此?你救我回来,我是一定要报答你的,你说,不论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清音渺目中清明与狰狞之色交错闪烁,无衣感受到一阵微痛,便是清音渺的手指,紧紧扣进他肩上,指间,泛着森白之色。瞬息间,清音渺神色再变,竟如适才相反,突然松了手,换上满面惊愕歉疚之态:“我,我又失态了,你……莫要生气,好么?”
这种状况显然不是一次两次,无衣早就习惯,只是如今益发觉得,把他从苍沼罪地救回来,到底是对是错,他这样子,简直就是变本加厉的精神分裂。
“无妨,世人愿说,便随他们去说,你要做什么,吾要做什么,无人可以干涉。”
清音渺的过去,他查过,可惜,一片空白。贫士林的学子,本就不甚受重视,每一段时期,雅苑都会派人去民间,寻找一些有能力的学子,但待遇,明显不若秀士林。这些来自民间者,多半是自身能力出众,又没有什么背景,甚至是没人愿意去费时间查背景的。
“吾是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是正常。”是温言软语对待即鹿之时,是血手残戮杀人之时,抑或是偶尔难得正常的安静之时。总之绝不可能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是他正常的时候。
明明是指尖冰冷,但气息却是烫热一片,无衣将手从对方额头上收回,果不其然,这疯狂的小变态又开始例行的三日一发烧,五日一吐血。嗯,夸张了点,但他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卧床不起,剩下十天是摇摇欲坠,偏偏……嗜杀如狂。这小变态,出手从来生撕活裂,没见他用过什么兵刃,他的理由是,喜欢听到躯体在手中被撕裂的声音。这理由说给谁听,都只怕是冷汗顺着后背哗哗冒吧。
=============================分割,分割一下====================================
“等等,我有个疑问。”香绮筠很没形象地叼着一块点心,发觉点心渣差点喷一地,赶紧将头转到一旁,好好顺过气儿道:“你取代了杀掉的那个人,然后取代了他的身份,女扮男装混到了慈光之塔,按照你说所,你和那个叫无衣的,出入同行,他就没发觉你的真实身份?”
这姑娘的关注点永远在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也正是她的性子所致。
“起先吾是如此以为的,但吾猜错了,他应该是从很早之前知道吾假扮男子,不过他直到最后才知道吾真实身份,而那个时候,吾已经被上天殛雷打得灰飞烟灭,到如今,只怕这世上,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这柄以吾残存躯体所打造而成的血龙魂,也因为如此,才使得我最后一丝残魂不灭。”
还是有疑问。比如她是怎么出现在集境的,为什么会在荒云山下封印了这么多年,又为何会突然爆发。
“不要心急,吾会慢慢全告诉你的,这许多年来没有人与吾说话,吾孤寂的太久了。”
清音渺轻声叹息,或许成为刀灵,是她最好的归宿。
“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问的是你的原名。”清音渺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名字,既然相识一场,总不能只知晓一个替代品的代号。
“吾没有名字,清音渺这三个字,吾很喜欢。就这样叫吾吧。不过,我有三个称号。”清音渺目光悠远,穿透微明的窗纸,仿佛回到了久远之前:“诗意天城的罪愆,慈光之塔的惊叹,上天罪龙逆命天。”能称呼她为天儿的人,已经死了,早在她逃入苍沼罪地之前便死了,从此,她只是上天罪龙,只是诗意天城的罪愆,就连慈光之塔的惊叹,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转瞬寂灭。
看看外面把门的血无期,再看看这位身影虚虚幻幻的清音渺,又想了想法阵之中的玄天靖,香绮筠头疼地抹了一把脸,她这是专门往集境捡定时炸弹大杀器吗?这可真是个奇怪的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