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又是三年,这是……最后的三年。”
“王权,这就是王权?呵呵呵呵,可耻,当真……可耻啊……”
“母亲,从今以后,孩儿只能将您的灵位带走,这一片葬身之所,却是不会再归。若您在天有灵,便看着孩儿,如何一步步,将凌辱赐予吾等之人,踩在脚下。”
五年的驱逐,六年的凌辱,三年的囚禁,又是三年的解封,这罪恶之地,已不再有人记得一个卑微渺小的名字。
剥去了本就微薄可憎的荣耀,留下的,是苟延残喘的身躯,不言放弃的挣扎,活在最边缘,只为活下来,归去,以恨,夺天。
即便是如此遥远的所在,依然可以看到最顶端的巍峨宏伟,那里,埋葬着多少丑恶。不要急啊……总有一天,这些罪恶,会有人清洗,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么?
无尽的黑暗之后,总会得来应有的天明之时,而天明之时的期限,是永久还是短暂,却仅仅只在人心的抉择。
“少爷,为何此番雅苑年试,少爷要挑选这苍沼罪地?”
书童打扮的少年,谦谨地问向自家少主,他不明白,为何以少主出身,竟会在年试中主动请缨这连贫士林都罕有人愿前往的罪恶之地。
“有些事,总要有人做,好勇斗狠虽是无谓,但能为人所不能为之事,也是对自己的磨练。”
不看尽所处之地全部风貌,又怎知是否能有自己未来。
“依照规定,接下来的试炼,已不是你所能陪同,就在此地之外等候便是。”紫衣华服的少年淡淡地道。此地本就是慈光之塔三大恶地之一,莫说秀士林,就算是出身贫士林的学子,也很少有愿请缨来此的。此地充斥着肮脏,罪恶,恐惧,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都能在此地的人事物中表现出来,来这里的,若非罪大恶极或遭遇流放者,便是如同他一般想要挑战自身极限的人。而这种事,向来是出身贫士林的学子才愿意做的事,唯有行常人所不能行之路,才有可能被特选破格升入秀士林中,改写自身命运。
这片罪地,是连永昼的光明都遮挡不住的阴暗,从踏入这块土地起,便能感受到透骨的寒冷。
“这样的所在,这样的地方,是你这样的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
“你,怨恨吗?不忿吗?技不如人,死无埋怨,要恨,就恨你这副与吾相同的皮囊,吾在此蛰伏修行多年,今日,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
“你这眼神,倒是怪异,是你受不住诱惑,死,又有何不甘?这世界是公平的啊,活着,什么都没有,死了,一样什么也带不走。”
“阿娘,你说……对吗?”
不瞑目的尸身被推入幽暗的泥沼,再不复存在,鲜血,顺着唇角落下,癫狂的神态,抽动的肩膀掩盖着无声的笑,而后被剧烈的咳嗽替代,这具身体,早就垮了,如非深埋怨恨的意志支撑,只怕连现在都活不到。想报仇,要报仇,那便……活下去,再痛苦,也不能停。
这身为慈光之塔三大恶地之一的苍沼罪地,是地处诗意天城与慈光之塔交接的罪恶之地,可此地深处尽头的沉沼,是连这些凶人都不敢探寻的,传说,沉沼深处藏有恶魔,每每诱人于无形之时,凡是深入沉沼中的人,无不化做虚无,就此在这世上失去了踪迹。从没有人见过恶魔真正的样子,只是偶尔会听到声声入魂的哀凄叹息,被这叹息吞噬的生命,逐日增加。
随着紫衣少年不断的深入,击毙了数名或是想要从他身上夺取钱物,或是单纯想要杀戮的恶人后,他发觉,心怀不轨的人渐渐的少了,一来是因为他的身手,二来,则是对沉沼恶魔的恐惧。恶人纵然再恶,也对自身的性命格外爱惜。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我,我知道错了,求你饶我一命,放,放,放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一声惨叫,出现在紫衣少年眼前的一幕,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漫天血红如雨如雾,明明是极其残忍的手段,却硬生生带出了绝美的景象。
掌锐如刀,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九尺壮汉的身躯轰然倒地,砸起飞舞的尘埃,一腔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而取他性命的,竟是一名比女子还要俊秀的少年,只是这名少年面色带有不正常的苍白,眼神中更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戾气。
“放过你?若非你技不如吾,吾落入你手中,只怕比你这身首异处的下场还要凄惨。”少年语声幽冷,一身白色衣衫竟是滴血不染,腰间坠有一块竹牌,昭显着他出身贫士林的身份。
“想不到有人与吾同样,选择此地作为试炼,这位同窗,在下冒犯了。”紫衣少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分毫不受这丝丝血河的影响。
白衣少年不待他说第二句话,未见作势,人已是攻到他面前:“你,是何人?”
这人好重的杀气。紫衣少年半步侧身,闪过他的攻击:“秀士林,无衣。”顷刻间二人已是交换了二十余招。
“秀士林?”白衣少年停了攻势,目光落在无衣腰间玉牌,“呵,倒是吾……呃……”他目中凶光一闪,复而清明,左手扬起,捂住左半面颊:“你……快走,吾不想伤你,快离开这里……”
无衣方才注意到,距离这少年不远之处,竟已有数十具失了生命的躯体,无一不是缺头少臂,竟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这都是死在他手下的?
“吾以为,吾下手够狠,你倒是比吾更狠。”
无衣皱皱眉,内心却是为苍沼罪地的恶人升起一种名为同情的无力感。今天大概是罪地的倒霉日,他下手清理了一批,又被这贫士林的同窗杀掉了数十人,看来未来数年,此地要清静不少。
他丝毫不畏白衣少年身上异状,起手扬指,搭在他腕脉之上,眉头一皱,这人体内真气怎地如此混乱,难怪他显得神志混乱,只怕此地这些被他杀掉的人,正处在此人疯狂之时。
“做笔交易,吾以将你转入秀士林中,换你跟在吾身边如何。”将人按在地上,无衣替他暂时化解了一部分逆冲的真气,收功之后淡然道。
这是什么交易?白衣少年怔愕地看着他:“你不怕吾?”
“呵,吾若是怕你,就不会帮你。”无衣神色从容,什么没经历过,不过是下手狠了些的场面罢了,不至于吓到他。
“吾之名,清音渺。”
白衣少年沉默半晌,报出了名字。
“甚好,待此间试炼结束,吾便替你去办理转入秀士林之事。”他架起这自称清音渺的少年,因为被头发遮挡住了面部,他并没有看到对方唇角勾起的苦涩,和眼中复杂的情感。贫士林也好,秀士林也罢,哪里,都一样。他只是……天不收地不收的一缕残魂,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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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你其实是取代了原本那位真正的清音渺,从贫士林转入秀士林咯。”
卧在她那张金灿灿的招牌卧榻上,香绮筠单手托腮,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她没有玄天靖那么浑厚的功力,无法在离开法阵之后还能替清音渺维持住临时凝聚的实体,只能让她以灵体的方式待在自己房间里,是说决不能让她那个怕鬼的奇葩兄长看见,不然指定吓死过去。不过好在清音渺也不能离开骨刀一定范围之内,就某种意义来说,是这把骨刀让她有了不会魂飞魄散的依附,如果想毁了她,将骨刀毁掉是最直接的做法,不过想破坏骨刀,起码也得是六弦之首苍那个层次的人。
“是啊,吾取代了他,取代了他的人生轨迹,取代了他应得的一切,但是吾不后悔,吾也不觉得杀了他有什么错误,四魌界,本就是一个强者生存的世界。”从清音渺的口中出现的四魌界,刷新了香绮筠最新的世界观。听她所言,这似乎是一个不存在于四境之中任何一境的空间,这个空间单独成立,却又与四境丝丝相连,如果实力足够强大,便可破境而入,抑或是拥有特殊的穿境道具,比如北集境出产的挪体超空仪,或是东集境出品的穿境仪。
“我也没说你做错了啊,不过我给你讲你过去的时间,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附在我身上,对老军头做那些事的原因,如果你过去的遭遇不能为此做一个完美的解释,我还是要揍你。”论记仇的本事,这位大小姐也是一绝,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揭过这让自己出糗的一篇儿,别说她现在不敢去见老军头,估计老军头在破军府指不定要躲她几天呢,还好当日只有将百师,那货的胆子比卸羽凤凰要小,否则当天看见那一幕的换成卸羽凤凰,说不准她要把他毒哑巴了或者宰掉灭口。
清音渺静静地看着香绮筠,从对方身上展现出来的活力,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她抬起手,穿过香绮筠颊边的长发,唇边扬起足以掀起四境之战的笑:“吾是真的羡慕你啊……”
羡慕你的性子,若是吾当年有你一半的开朗,或许,便不会有响彻四魌界的上天罪龙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