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茶楼,何耀宗正在清点着这两日的开支。
港岛社团鲜有打过这么烈性的恶仗,说是给差馆白白送保释金,也没有什么区别。
两天不到,何耀宗就清空了一千一百多万!
这让他不得不感慨一声,港岛那些富豪大亨搵钱是真的犀利。
自己用着外挂,发动整个堂口几百号打仔,削尖脑袋花钱,也不过才搵回了少少一千来万。
这种赚钱手段,甚至抵不过住在浅水湾的张世豪脑子里灵光一闪……
怪不得吉米仔整天叫嚣着要做生意,社团里边混一辈子,混到头只怕连给那些大亨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笃笃笃——
办公室房门被人叩响,得到何耀宗的应允之后,细伟走了进来。
他就激动地红光满面:“耀哥,新记那边又安排人过来传话了,四眼龙七点在龙锦轩那边摆酒。”
“知道了,他有没有请其他人过去?”
“没有,乐少那边没有通知,吹鸡那边没有通知,甚至邓伯那边也没有通知。”
“那新记那边,还有谁过来?”
“没有,四眼龙放话,这次他代表新记把诚意给足,是单独讲数!”
“有点意思!”
何耀宗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向细伟问道。
“佐敦那边,我记得这两天乐少的堂口陆陆续续被差佬带进去了七八十个人。
我听阿华讲,这些人好像被差馆全部放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听阿泽那边讲,是阿乐把棺材板都掏出来了,才把这些人保出来的。”
“看来他棺材本不少!行了,你先带人准备过去。
虽然新记把讲数安排在我们地盘上,但是为了横生枝节,不得不防。”
打发细伟出去之后,何耀宗没有片刻迟疑,直接拿出了一个备用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被人接通了。
“刘sir,现在方便聊两句吗?”
刘建明在电话那边愣了愣神,旋即很快应道。
“方便!”
“有两件事情要劳烦刘sir给我查一下,相信最近和联胜和新记开打的事情,你们情报科也有所耳闻。
据我所知,和联胜的佐敦堂口,这两天被警署关进班房的那些马仔,是怎么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全部放回来的。”
“这个简单,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帮我查一查和联胜深水埗堂口,那个叫何耀宗的这两天在银行的资金来源!”
这两天在尖沙咀和斧头俊开打,是他完成的第一次千万元以上的帮扶任务。
这笔钱会以银行汇款的方式,落入自己在渣打银行的那个账户上。
何耀宗一直很好奇,如果让情报科出手调查,到底能不能搞清楚自己这些资金的来源动向。
电话那头的刘建明略显错愕。
“就这点事情吗?”
“刘sir,我说过,我这人比较厚道,不会像韩琛那样为难你。
只要你乖乖和我合作,用不了两年,你就堂堂正正做你的差人了!”
不忘给刘建明画上一道大饼,何耀宗如是说道。
明显感觉刘建明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
“好,到时候我该怎么联系你?”
“今晚十点之前,我会打电话给你,现在时间不早了,劳烦刘sir赶紧动身,我也不希望耽误到你歇工。”
说完挂断电话,何耀宗抬手看了眼手表。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二十八分了。
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要代表和联胜去龙锦轩,把二十年前,肥邓饮落的那份耻辱,连本带利全部收回来!
新记龙头亲自出面讲数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还在广华医院伤神的林怀乐耳中。
从阿泽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只是强撑着苦笑两声,随后和阿泽表示,自己需要静一静。
打发走阿泽,林怀乐倚靠在床头,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白天政治部来人,和他说的那番话此刻依旧余音在耳。
林怀乐清楚,这是他此生唯一完成古惑仔到大亨阶级跃迁的机会。
昔日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搞定了肥邓,只要有肥邓支持,龙头棍到手,基本上是十拿九稳。
但是现在不同了,和联胜出了个离谱的猛人,猛到在短短一个来月,就已经撼动了肥邓凭借二十几年,在和联胜积攒的权威!
现在新记的龙头更是亲自出面要和他讲数,表示愿意把二十年前尖沙咀的地盘,亲手交到何耀宗的手中。
再让他发展半年,到时候吹鸡交棍,就算肥邓依旧坚定不移站在他这边,只怕何耀宗连着肥邓那张桌子都要掀翻!
想到此处,林怀乐的面色愈发阴狠。
一下午趴在病房静养,他思索了两个破局之策。
最极端的就是直接趁着这个风口浪尖,把何耀宗给做掉!
但这是下下之策,明眼人都知道下半年的话事人之争,大抵就是他与何耀宗两人了。
何耀宗横遭什么意外,很难不让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残害同门兄弟者,五雷诛灭!
这虽然只是和联胜一条无关痛痒的帮规,但有人要较真起来,只怕自己也要落个下场凄惨。
要知道现在大D还在荃湾蠢蠢欲动,没有何耀宗压着,大D依旧是他最忌惮的对手。
不到万不得已,林怀乐不想走出这极端的一步。
思来想去,林怀乐只能把主意打到另一个人身上了。
他当即拿起床头的手提电话,仓促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不疑有他,林怀乐匆忙对着电话讲道。
“雅安小姐,这次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再帮我一次!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将我哋和联胜现任话事人吹鸡的黑料捅出来。
到时候只要吹鸡入狱,和联胜这边马上就会重新选新的办事人。
成败在此一举,你们不会不支持我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林先生,你还真是工于心计。
难得你这么费心要和我们合作,你放心,我会和亨利先生打好招呼的。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如果这次拿不到龙头棍,以后我们不会再和你有任何联络,你自己好自为之!”
“好!我知道!我知道!”
林怀乐回应,生怕晚答应一秒,电话那头就要改变主意。
晚七点过五分,龙锦轩饭店门口。
一如细伟所言,许家炎那边确实没有带什么人过来。
在楼上讲数的包间门口,甚至只站了两个新记龙头的贴身安保。
饭店外边,仲停了不少的车辆,大抵是一些O记的差佬。
一时间在饭店门口前来‘督工’的差佬,甚至比社团的马仔更多。
何耀宗从一台车上走了下来,睇肥沙正靠在龙锦轩门口的石狮边上抽烟。
等何耀宗走近,他夹着烟挡在了其跟前。
“算我求你,见好就收!
我哋O记主管已经发咗话,这次你们还谈不妥,到时候你、斧头俊、邓威、四眼龙这些人全部要拉回去!”
“沙sir有心了,一会宵夜我请!”
朝着肥沙点了点头,何耀宗绕到他身旁,带着陈洛军和细伟大步往饭店大堂走去。
推开二楼包厢的房门,何耀宗独自走了进去。
许家炎坐在饭桌旁边,正朝着自己点头微笑。
他看起来斯文的有些过分,横看竖看,都从他身上睇不出半点江湖人的影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斯文的老伯,在两年前被鬼佬搞进监仓,依旧能在监仓里运筹帷幄,压制住了新记在龙头入狱之后发生的内讧,使得新记大权依旧牢牢掌握在许家手中,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对比起肥邓在和联胜搞了二十几年的平衡,把社团越搞越蛋散,二者孰强孰弱,可见一斑。
典雅的包房里,各式餐品已经上齐。
十八道大菜,何耀宗都不知道两个人怎么食的完。
拉条椅子坐定,何耀宗倒也客气了一下。
“许先生,今番我代和联胜来向你们新记讨债,希望我们的交谈不要发生什么不愉快。”
许家炎依旧保持微笑。
“果然是好后生!”
赞完一声,他起身拿起一支XO,起开瓶盖,走到了何耀宗的跟前。
往何耀宗的杯中倒满了酒,又取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却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当年斧头俊从和联胜带走的地盘,今天我就代他向你传话,悉数交还到你手中。
你要在九龙这边搞小巴专线,我也可以代万新荣向你答话,观塘那边的线路全部让给你们去做。
以后在尖沙咀那边,我哋两家和睦共处,希望不要在生出什么嫌隙!”
开口没有半句废话,把自己能给到的诚意给到最足,这种讲数,才有意义。
何耀宗这次没再拂新记的面子,拿起酒杯,朝着许家炎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
一杯酒饮尽,代表两家恩怨,就此告一段落!
昔日尖沙咀摆出去的和头酒,今日终由深水埗给饮了回来!
“感谢许先生给我这个面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这桌菜就留给外边的新记弟兄去吃吧!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放落酒杯,何耀宗便打算起身,却看到许家炎赶紧挥手示意他坐低。
“阿耀,有些事情,我想多和你聊上几句。”
“乜事?”
“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届和联胜的话事人应该就是你了。
我很想知道,以后你打算带着和联胜何去何从?”
“该开工开工,该食饭食饭!我不钟意想太多以后的事情!”
“在什么位置,就要想哪个位置的事情。
只怕等你做了和联胜的话事人,很多事情由不得你不去想。”
何耀宗浅笑:“那也等做上话事人再说喽!”
许家炎也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放下酒杯,开口道。
“有没有想过在和联胜连庄?”
“不是有没有想过!”
何耀宗睇着许家炎,淡然开口道:“只要我坐了庄,龙头棍就再没有交出去的可能!”
“你就这么自信?”
“许先生到底想和我聊什么?”
许家炎收敛起笑容,沉吟半晌,而后开口道。
“借着这次请你饮这杯和头酒,我想代人问你点事情。
你哋和联胜号称有五万会员,这种大社团,在鬼佬眼里,是一定要选个队伍站的,我这些话,你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何耀宗嗤笑一声:“我哋黑发黄肤,和鬼佬天生就不是一个品种,还用得着选什么队伍去站吗?!”
“你说的没错,但是你不向鬼佬靠拢,到时候鬼佬就要搞你!
像我们这种社团人士,鬼佬要想搞你,简直有说不清的办法。
两年前的我就是前车之鉴,你有年轻欠缺火候,不明哲保身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怕你到时候未必遭得住!”
何耀宗耷拉下眼皮,冷语道。
“许先生这是在为谁做说客?”
“你搞错了,我不是在为谁做说客,就算是为谁做说客,那自然也不会是鬼佬!”
何耀宗起身,拉开椅子,并不想做太多应答。
正待转身离去,却听到许家炎大喊。
“后生仔,今番我讲的话,你最好还是斟酌一下。
你我两家社团,以后在港岛少说也要管数十万人的饭碗。
聚在一起,并不一定要打打杀杀!你不妨和我表个态先,有些事情,需知雪中送炭易,锦上添花难!”
何耀宗顿住身形,再瞥许家炎一眼,不禁笑了一声。
“许先生,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你老豆是军统特务,你才需要去雪中送炭!
我不一样,我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港岛好市民,一开始我就有讲,我从来不需要做什么选择!”
说完这番话,何耀宗嘴角挂着微笑,直接大步朝着包房外边走去。
这番话,直接听得许家炎哑口无言。
这个和联胜的新生代猛人,怎么看怎么不一般!
一场万众瞩目的讲数,在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
走出龙锦轩门口,肥沙还杵在外头等候。
当看到何耀宗朝着自己微微点头的时候,肥沙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屌他老母的,收工收工!
都各回各家,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回到和泰茶楼这边,茶楼这边的人告诉他,他办公室的电话直接被各区堂口打爆,询问和新记的讲数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电话又在那铃铃铃的响起。
何耀宗直接扯断了电话线,这些人心里真是一点B数都没有。
如果是想要分得些好处,还不懂得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谈,打个电话就想问出什么名堂,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饮了口茶,何耀宗又拿出一个备用电话,拨通了刘建明的号码。
这次电话接起的非常利索。
“刘sir,查的怎么样了?”
“有眉目了,和联胜佐敦堂口的人,据我所知,是政治部副主管亨利的助手方雅安,去O记那边打招呼放回去的。
具体因为什么理由放走,这个政治部那边有保密条令,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政治部三个字,何耀宗眉头不禁皱拢。
一瞬间他明了了,怪不得林怀乐这扑街对做话事人有着如此病态的执著。
敢情这家伙早已被打上了‘皇家认证’的标签!
他就搞不清楚,放着好端端的人不去做,要去给人当狗!
也难怪他能搞出钓鱼不戴头盔,送肥邓无敌风火轮套餐这些瘟事。
“好!深水埗那些资金去向,有调查清楚吗?”
“这个实在是抱歉,我有利用调查科的权限,和渣打银行那边进行沟通。
得到的答复是目标账户隐私权限太高,银行那边也无法提供有效的资金变动记录。
但是可以确定,这些钱的来路都是绝对合法的,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听到刘建明的答复,何耀宗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以后,可以放开手脚去搵银钱了。
“刘sir,你做的不错。
我再劳烦你帮我办妥一件事情,政治部的那个方雅安,麻烦你想想办法,帮我监控一下她的录音。”
“这……监听政治部成员的录音……”
“我知道你为难,但是相信依你刘sir的技术手段,这也不是一件事情难事。
为了展示我的诚意,你只要办妥这件事情,我会把韩琛留下的一部分黑料寄到你的手中。
相信我们再合作几次,你就能彻底洗底,光明正大的做人了。”
又是一通萝卜加大棒,刘建明最后不得不应允下来。
挂断电话,何耀宗卸掉手提电话的电池,随后叩了叩桌子,朝着隔壁大喊道。
“细伟!马上打电话给你老顶,还有阿华他们。
告诉他们,凡是在深水埗各个档口带细佬的,今晚都跟我去尖沙咀Happy一下。
今晚所有的消费全部由我来埋单!”
湾仔,湾景中心的一处公寓楼下。
吹鸡从他那台老旧虎头奔里钻了出来,扯了扯衣摆,便准备去自己的酒吧转一转。
揸车的跟班马仔却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老顶,今晚深水埗真是出尽了风头。
只是我搞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大场合,居然都不叫你这个话事人出面去做个见证。”
吹鸡不禁不爽,但还是大咧咧摆手道:“你老顶我是个供在神龛上的泥胎,是个傀儡话事人来的!
这种场合我跟着去出什么风头?他们要是乐意,我现在都想把那支破棍子给交出去!
做话事人有什么好,我现在只想退休养老!”
铃铃铃——
就在吹鸡自嘲一番之后,呢个马仔替吹鸡摞着的手提电话忽然响了。
马仔赶紧将电话递到吹鸡的手中。
摁下接听键,吹鸡一边往自己酒吧那边走,一边接听起电话。
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捉急忙慌的声音。
“老顶……老顶!大事不好了!
刚才差佬来你陀地,把管数明给带回差馆。
他们在账房那边一顿搜,好像把我哋湾仔的账本也给搜去了!”
吹鸡顿感一阵天旋地转。
“你讲乜?那社团的账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