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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归荣

    贾琏近日心绪烦闷。一则因贾珍即将回京,他与青莲的事儿,或会被贾珍知晓;二则王熙凤近日已打探得知他与青莲的事儿,明里暗里的讥讽,叫他如坐针毡。

    这夜雨声淅沥,贾琏刚在外头与一个妇人鬼混回来,怕见王熙凤的,便钻进了自己的外书房,独自坐对着烛火发怔。忽见平儿擎着玻璃绣球灯进来,低声道:“二爷,奶奶请过去说话。”

    贾琏心下一沉,只得硬着头皮去见王熙凤。

    才掀帘子,便见王熙凤挺着大肚子歪在炕上,斜眼瞧着他,冷笑道:“你是不是又去哪鬼混了?怕见我的,回府了竟躲进外书房了?”

    贾琏冷着脸道:“你别冤枉我。”

    “我是不是冤枉了你,你心里清楚!”王熙凤继续冷笑道,忽地坐直身子,“你瞧瞧那姜念,再瞧瞧你自己!”

    贾琏强笑道:“这有什么可比的。”

    “不比?”王熙凤皱着两弯柳叶吊梢眉,“人家年仅十六岁就做了钦差,奉旨出京办了那么大的事儿,擒盐枭,办贪官,封了爵位了!你呢?成日家馋嘴猫儿似的,竟把珍大哥买的贱蹄子都偷了!”

    贾琏沉声道:“你别混说!”

    王熙凤抓起炕桌上的团扇就砸,“啪”地砸在了贾琏身上,又冷笑道:“我混说不混说,你心里也清楚!你与青莲那贱蹄子的事儿,我可是打探仔细了!你还装什么正经?等珍大哥回来,看你怎办!你不要脸,别连累我跟着没脸!”

    贾琏被骂得狗血淋头,偏偏不敢拿王熙凤怎么着,他本就惧怕王熙凤,何况现在自己理亏,而王熙凤又挺着个大肚子。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外头丫鬟惊呼:“廊下的鹦哥儿死了!”

    “我去瞧瞧!”

    贾琏趁机甩袖而出,到了廊下,果见一只绿毛鹦哥僵在笼里,看得他打了个寒噤,觉得似是不好的预兆。

    贾琏冒雨回到了自己的外书房,灌了自己半壶冷酒,忽见窗户上映出个人影——那人影似在变幻,忽而是王熙凤,忽而是青莲,忽然是贾珍。而窗外的雨声并不大,却似乎变得震耳欲聋。

    惊得他酒醒大半。

    ……

    ……

    翌日,依然下着雨。

    贾琏在外书房望着窗外如织的雨幕,心中烦闷。昨夜与王熙凤的争吵犹在耳畔,偏生今日还要去给那姜念送贺礼道贺。

    无奈贾母之命难违。

    这种贺礼,他去送才适合,若派下人送去,不够诚意。

    贾琏只得命下人备好车马,亲自带着贺礼往东郊去。

    车至姜家新宅,姜念得知后亲自到宅门处迎接。贾琏整了整衣冠下车,由男仆旺儿帮他撑着华丽的油绸伞,随姜念往内院正房走去。但见这宅院虽远不及荣国府,比起姜念昔日的旧宅则要强上不少,虽也不甚大,却处处精致,布置得宜。

    至正房,元春已候在堂屋。贾琏抬眼细看,元春身着对襟衫,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倒是比在荣国府时更显从容。

    落座后,贾琏说了些“恭喜封爵”的客套话,又道:“老太太惦记得很,特意备了薄礼,还望笑纳。”说着递上贺礼。

    待元春接过贺礼,贾琏道:“老太太叫你抽空回去探望探望。”

    元春轻声道:“劳老太太记挂了。”说罢,却将目光投向姜念,柔声问道:“大爷看,我何时回去探望合适?”

    这一问,倒叫贾琏看出了元春很在意丈夫姜念。

    姜念略一沉吟,微笑道:“明日便去吧,多带几个随从。”

    元春闻言,眉眼间漾开笑意,轻轻应了声“是”。

    贾琏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三人闲话片刻,贾琏便起身告辞。元春送至堂屋外,临别时道:“回去代我问老太太安,也问太太安,就说我明日巳时便去请安。”

    回程马车上,贾琏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想着元春方才在姜念跟前那恭敬温顺的模样,再对比家中王熙凤的泼辣,不由长叹一声。那雨点打在车顶上,滴滴答答,似在嘲笑他的处境。

    车过宁荣街时,贾琏看着窗外沉寂的宁国府,不禁又想到贾珍与青莲,心头一紧,这事儿怕是难收场了……

    ……

    ……

    贾琏方去未久,檐外雨丝仍绵绵不绝,如烟似雾,浸得石阶湿滑。姜念独坐书房,默默想着什么,房门未关。忽闻门外窸窣声响,抬头一瞧,却是董丰的母亲姚氏在门外探头探脑。

    自姜家有了主母元春,内院规矩渐严,虽仍由小厮董丰看守宅门,然内院传话,皆由妇人往来。

    姚氏见姜念抬眼,忙碎步近前,低声道:“大爷,秦家的彭管家在二门外候着,说是要求见大爷。”

    姜念略一点头,起身整了整衣襟,穿过内院,来到外院。

    彭继忠缩着肩膀立在倒座房檐下,见姜念出来,忙不迭作揖,眼睛却四下乱瞟,神色鬼祟,倒像是个偷油的耗子。

    姜念问道:“这般鬼祟作甚?”

    彭继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凑前两步,压低嗓子道:“姜大爷,我家姑娘……咳咳,遣小的来请姜大爷过去一叙。”

    刚说完这话,忽闻内院传来一阵女子说笑声,莺声燕语,做贼心虚的彭继忠,唬得一哆嗦。

    姜念见彭继忠这般模样,心下暗笑,知道彭继忠是怕元春。一则彭继忠曾告倒了宁国府;二则彭继忠是来帮秦可卿勾搭他的。

    姜念也不点破,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稍后便至。”

    彭继忠如蒙大赦,弓着腰退出了宅门,一溜烟儿地去了。

    ……

    ……

    秦家。

    前日姜念归京的消息传来,秦可卿便渴望着姜念来秦家见她了,然等了一日不见人影,今日终是按捺不住,遣了彭继忠去请。

    此刻秦可卿正坐在西厢房内对着梳妆镜出神。

    瑞珠匆匆掀帘而入,激动道:“来了来了!”

    秦可卿忙整了整鬓角,却见姜念已掀帘而入,脸上挂着微笑。

    瑞珠给姜念斟了茶,随即立在了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秦可卿见状,给了瑞珠一个眼风:“你去厨房照看着莲子羹。”

    瑞珠撇了撇嘴,此时厨房里可没煮莲子羹,知道秦可卿是故意让她回避,虽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退出了西厢房,临走不忘把门掩严实了。

    于是,西厢房内仅剩下了姜念与秦可卿。

    “前日就回来了,也不来见我……”秦可卿绞着帕子,眼波里漾着三分幽怨。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恰似窗外檐角坠落的雨滴。

    姜念笑道:“本打算今日来见你的,恰巧今日你让彭管家来找我了。”

    “当真?”秦可卿猛地抬头,眸子亮得惊人。见姜念点头,她忽然红了脸,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做工精巧的月白长衫。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废了好些工夫呢!”她红着脸道,“瞧瞧这针脚,是不是比我头里做给你的鞋子、荷包要强些?为了做这东西给你,我又特意学了针黹的。”

    姜念听到这话儿,心里难免有些感动,微笑道:“倒是有劳你了。”

    秦可卿抖开了月白长衫:“你穿上叫我瞧瞧。”

    见姜念点头,她竟亲手来解他身上的盘扣。期间,她那葱管似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了他的喉结,她也不退缩,固执地要继续服侍他更衣。

    姜念低头看她发顶的旋儿,闻到了茉莉头油与胭脂水粉混合的香气。

    秦可卿系到腰间玉带时,手指微微发颤,系了三次才系好。

    她后退两步,又道:“转个圈叫我瞧瞧。”

    见姜念转圈,她眼中充满了满足感。那月白长衫妥帖地裹在姜念身上,每一寸都合体得惊人,也似将姜念衬托得多了二三分英俊。

    “我再帮你更衣吧,可不便叫你穿着这长衫回去的。”

    说着,秦可卿又服侍姜念更衣。

    窗外雨落,沙沙作响。

    秦可卿的指尖停留在月白长衫的衣领,内里暗绣着“平安”二字,她故意不亲口告诉他,由着他自己发现才好呢……

    正是:

    密密针线深深情,为君裁就白云裳。

    不是天孙巧织手,只缘心上有檀郎。

    瑞珠正在屋外窗下偷听,听着屋内窸窣的声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窗户,她觉得这四月的雨,下得人心里湿漉漉的。

    ……

    ……

    姜念自秦家回到姜家新宅,已将秦可卿所赠月白长衫换下,仍穿着出门时的靛青直缀。

    才进二门,便见元春正站在廊下,纤指轻捻帕子,望着檐下的雨帘出神——也不知是真个赏雨,还是另有所待。

    见姜念进来,元春眼波微转,将他手中提着的一个包裹打量了一番,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大爷回来了?”这话说得极轻巧,竟不问去了何处,倒像早已知晓似的,也不问他包裹里是什么。

    姜念只点头应了,也不多言,没打算现在就将他与秦可卿之事告诉元春。

    事实上,元春知道姜念适才去秦家了,也根据她所听闻的姜念与秦可卿之事,推测到姜念与秦可卿之间或许定情了。

    在她看来,这种事实属正常,像姜念这样的爷们,以后免不了有几房妾室。她娘家荣国府的爷们,在娶妻之前都会有两个房里人了。

    她还从未见过秦可卿,但听说那秦可卿长得极美,想着何时见一见……

    ……

    ……

    翌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前日的阴霾早已散尽,连那阶前的积水也消尽了,只余几处湿痕,映着朝阳,微微泛着金光。

    元春晨起梳妆,对镜匀面,特意拣了件百蝶穿花云缎裙,发间簪一支点翠如意簪,耳上坠着明珠珰,既显贵气,又不失端庄。丫鬟晴雯在一旁捧着胭脂盒笑道:“奶奶今儿气色极好呢。”元春抿唇一笑。

    用过早膳,元春便与姜念作别,乘着马车往荣国府去。

    荣国府这边,王熙凤携着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等人迎出去,一路说笑着将元春接进了荣庆堂。贾母见元春进来,激动得站起身来,等元春行过了礼,便一把搂入怀中,摩挲着元春的肩膀道:“我的儿!”

    贾母又一边拉着元春的手,一边细细打量元春,但见元春云鬓微润,杏眼含春,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舒心畅意,比在家时更添了几分风韵。贾母不由欣慰道:“气色瞧着竟比婚前在家时更好了。”

    王熙凤在一旁按捺不住,笑道:“老祖宗且慢夸,先让说说,姜大爷那云骑尉的爵位究竟是怎么得的?咱们可都好奇得紧呢!”

    元春谦道:“不过是替圣上办了点微末差事罢了。”话虽如此,眸中却闪过一丝光彩,唇角亦不自觉微微上扬。

    待元春将姜念查办盐枭周三魁的事娓娓道来,满屋子人听得入了神。说到昌邑城外诛匪时,迎春惊得掩口轻呼;提及率二百骑兵奔袭龙王庙,李纨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讲到抓捕查办许多贪官,就连王夫人都不禁点头暗叹,觉得这女婿果然年轻有为;而当元春简单提了下那群被周三魁强买强掳的民女,林黛玉忙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似是不愿听这等凄惨之事。

    探春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叹:“大姐姐嫁得好呢!”

    ……

    ……

    因有话要单独与王夫人说,元春特意随王夫人至荣禧堂东边三间耳房——此处乃王夫人的日常居坐宴息之所。

    丫鬟捧着填漆茶盘,元春接了雨过天青茶盏,轻抿一口香茶,忽然向王夫人问道:“母亲近日是否会打发人往江宁送信?”

    王夫人一怔:“怎的忽然问这个?”

    元春指尖在茶盏的盏沿轻轻一划,垂眸道:“他下月要纳薛家妹妹过门,想着该给姨妈捎个信儿。”

    王夫人听到这话儿竟不觉别扭。

    在她看来,姜念连一个房里人都还没有,纳妾也正常。

    她也已能接受薛宝钗为姜念妾室了。此事都定下一年多了,她知道姜念前途远大了,她的长女元春又为姜念之妻,便觉得,纵然薛宝钗做姜念的妾室,对薛宝钗而言也不是多屈辱了。

    这般想着,王夫人道:“近日原没有往南边的信。不过,你薛妹妹既要过门了,此事确该给你姨妈捎信的。我可遣人送去江宁,咱们府上必有要捎带的,正好一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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