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听说嫌练的轻,得加练。
这拦着不让去训练场,还真是头回遇到。
暗中执勤的老兵,可能也觉得以这种方式拦人家一个新兵,面上过不去吧。
瞧着他不吭声,其中一人从口袋掏出烟和火柴,勾肩搭背的塞进陈默口袋,压低声音道:“秀才,烟你拿着抽。”
“我是四班的,四班宿舍进门,左手边最上面右数第四个柜子,打开柜门,里面有几本故事会还有杂志,你拿去随便看。”
“打个商量,这几天你就甭来看训练了,等比武结束,我教你挖战壕怎么样?”
“回去吧,能休息休息多好。”
两人连哄带骗的,拐着陈默离开车炮场,一直目送着他,彻底远离老兵训练的区域才罢休。
不拦没办法啊。
新兵能跟上老兵的训练,别管成绩啥样,那在连长眼里就认为还是练得太轻了。
程东本身就勤快,天天盯着训练,这要是让秀才再看到哪个科目感兴趣,跑上去练一会。
被连长看到,怕是侦察连真要炸窝了。
主要是视觉上冲击太明显啊。
很多老兵就认为,新兵过来只能干拔草,洗衣服,整内务的活。
这突然拔草的人,站起来跑到训练场上,把各科目玩一遍,还能跟上老兵的节奏。
那连长能往好处想才怪。
陈默整得也挺无辜,他摸摸兜里被“贿赂”的大半包烟。
决定还是先不添乱了。
毕竟,老兵何苦为难老兵呢。
他走到学习室门口,迎面碰到手拿记录簿的梁红杰出来。
老梁诧异的看了眼陈默:“秀才,你不是说去看训练嘛?没找到地方?”
“不是没找到地方,是压根没进去。”陈默摇摇头,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得梁红杰都是目瞪口呆,他虽说是四排的排长,但同时又兼任文书和机械员,基本重心都在文书工作上。
排长的活,有他跟没有一个样。
训练的事,梁红杰也帮不上忙,他还寻思着看看秀才能训练,跟着他一块,慢慢适应呢。
这整的。
“算了,先让他们整比武的事吧,不过比武结束,你可能要遭殃。”
梁红杰从口袋拿出钢笔甩了甩墨水道:“正好你没事,跟我出去苦池代销点买点墨水吧。”
“我墨水用光了,还要买块肥皂,买副扑克备着,咱们宿舍现在有三个人了,不能总用侯连长的扑克。”
索性也没事,陈默干脆点点头。
其实墨水和肥皂都能去司务长那领,但看梁排这样子,估摸也不大喜欢在小事上跟那帮老兵打交道。
去就去呗。
苦池村的代销点陈默知道在哪,年前经常从门口过,苦池村距离陶村镇上有五六公里的距离。
这个代销点,是专门服务军营和村里。
一般来讲,过了九点晚点名才会关门。
两人就这么溜溜达达的走出侦察连,都说十五的月亮圆。
但今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营区外面黑乎乎的,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
还好代销点不算远,距离营区也就二百多米。
是一处农户家,墙上开个窗口的那种。
梁红杰站在前面买墨水,扑克,陈默站后面等着。
这东西买了,钱也付了。
两人正准备走时,卖东西的老乡,突然伸着脑袋指了指房子拐角的地方笑道:“同志,你看我们这马上要关门了。”
“你们放这的三辆车骑回去吧,六点多的时候放这跟我打声招呼让看着,这一直也没人来。”
“车?啥车啊。”梁红杰把东西塞进口袋,满脸疑惑道。
“就在过道里头放着,跟你们穿一样衣服的同志停那的,你们骑走吧。”
老板非常热情的再次伸手指明方向。
由于天太黑了。
陈默一直走到过道里面,才看到并排的三辆大梁自行车。
侦察连连部门口确实有自行车,这陈默知道,有些是前几年部队配发,有些是老兵从附近老乡手里买的破车,重新修修自己骑的。
可谁会把车停这?
现在连里都正训练呢,新兵不可能有这东西啊。
“排长,这是咱们的车嘛?”
“不清楚。”梁红杰蹲下身子,仔细瞅了瞅车子:“管它呢,估计是谁趁着训练的空挡,偷偷骑出来买东西给忘了吧。”
“走吧,咱们骑回去放连部门口。”
“行吧。”
排长都这么说了,陈默还能说啥呢。
一共三辆自行车,陈默骑车技术还行,自己骑一辆,右手推一辆,两人就这么悠闲的回到营区。
苦池村附近,就驻扎一个侦察连,人家老乡都说了,是穿着跟他们一样衣服的同志,把车子放到那。
所以,俩人也没当回事,拿着买的墨水肥皂什么的,回到文书办公室,继续整理文件。
3月2日晚九点半。
也就是陈默返回连里大概四十多分钟后,苦池代销点小胡同里。
一名二级士官,领着五个人,溜溜达达的过来。
六人低头耷脑,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准备推车,瞪着眼找车时才发现,他们放在墙角的车子,竟然不见了。
那名领头的二级士官脸都气青了,由于在村里,他也不敢大喊大叫,只得压低声音吼道:“特么的,车呢?”
“你们不是在附近执勤嘛?一个人没抓到,车还被偷了?”
这六人可不是侦察连的兵,他们都是军务科的人。
今天新兵刚下连,科长王福旗在单位工作时,无意间听到出公差的列兵,在旅里干活,嘴里还哼唱着:两个小乌龟啊,戴着白头盔呀。
那家伙,把科长给气的啊。
当天就下了新指标,每个警勤班月底之前,每天必须纠十个人。
李涛就是警勤班的班长,他负责的区域是陶村范围驻扎的高炮营,司训大队,汽车连,还有苦池村的侦察连。
每天纠十个人,对于李涛来说,那真是天都快塌了。
没办法啊,装甲七旅本身就是老牌单位,各个连队老兵多如牛毛,这帮人甩都不甩他们执勤的人。
炮兵就不说了,稍微好点。
那司训大队和汽车连,在九十年代司机不管放到哪,那都是高等职业,跟这扯上关系,纠察的工作根本开展不了。
侦察连就更别提了,连人家单位都进不去,到门口就给拦住。
李涛找科长诉苦,王福旗就一句话。
指标放这了,任务怎么完成是你们警勤班该操心的事。
执勤又不一定非要戴白头盔,穿着迷彩服也是可以纠的。
没办法,科长都这么说了。
李涛连军务科的车都没开,从河东市里,骑着自行车十几公里来到苦池村,设三个执勤点,两两一组。
收获还不赖,没戴白头盔,下午才开始就被他们抓到了六个人。
还有四个没完成,原本想在侦察连这蹲一会,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结果,能不能抓到人先不说。
车呢?车特么怎么丢了?
李涛叉着腰,瞪着眼,扭头看向在侦察连附近执勤的两人:“你们猪脑子啊?特么的车呢?”
“班长.我们也不清楚啊,我们一直都在东边的演武场外面蹲着,没看到谁出来。”
两名执勤的纠察也慌了神。
侦察连的演武场不算营区范围,就是一大块空地,从外面就能看到那边的情况。
纠察最喜欢去那蹲人,因为侦察连经常在那练习挖战壕,容易逮到落单的人群。
但那位置,压根看不到营区正门出来的人,更别说看到谁把他们自行车骑跑了。
“妈的,你们真是猪脑子啊。”
李涛一人给了一脚,气得肝疼。
“走,去侦察连找程东,咱们的车子老乡不会骑,有这边的老板帮忙看着,丢肯定丢不了。”
“一定是狗日的侦察连给弄走了。”
听到要去侦察连,除了李涛还算理直气壮,剩下五人都有点打哆嗦。
毕竟那帮纠察兵可不好说话啊,并且这里的老兵最多,动不动就是二级,三级士官一大堆。
人家程东为啥那么牛?
他奶奶的,谁单位有这么多老兵,腰杆子也硬啊。
但不去又不行,苦池村距离河东旅部,足足十五六公里,总不能跑回去吧?
于是,李涛带队,领着五个没戴白头盔的纠察,气势汹汹的上门了。
另一边。
时间已经过了晚点名,正在演武场监督训练的程东,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马上临近十点。
他示意值班员吹响集合哨,看着全连的战士,一个个从训练中快速列队集合。
程东点点头,踱步走到队列前,冷着脸震声道:“侦察连!”
“杀!杀!!杀!!!”
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吼从队伍中传出。
“不错,要的就是这股精神头。”
程东大声道:“距离比武还有二十天,你们个人的表现怎么样我就不说了。”
“看看今天练习的成果,啊?有脸看嘛?”
“秋千射击有那么难嘛?”
“一个个都是老兵了,打个靶还能脱靶,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这次比武,我们的对手是高炮旅的炮兵侦察,一群完蛋玩意,多余的话我不想重复。”
“到时候只看结果,你们谁让老子丢人,自己知道后果。”
“那什么,还.”
“程连长。”
程东这边正做着总结呢,李涛带人从演武场的另一侧过来。
这帮人,整天在侦察连营区附近晃悠,程东自然认识。
他瞥了一眼李涛,叉着腰站那不再吭声,程东在看到陈默时脾气好,那是因为新同志,面对其他人,可没多少好脾气啊。
正在列队的老兵,“哗”的一声,朝前迈了几步,瞪视着过来的纠察。
这帮白狗子,瞅见他们不戴白头盔,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没憋啥好屁。
“程连长!”
李涛走到跟前,立正敬礼。
程东象征性的抬下爪子,连手指都没伸直,就摆个动作权当回礼道:“有话说有屁放,跑过来干什么?”
“程连长,是这样。”李涛也有些心虚,组织了下语言道:“我们执勤时,放在苦池的三辆自行车不见了。”
“啥意思?”
程东瞪着眼:“车丢了你去找车啊,跑我这干啥来了?”
“不是程连长,我想可能是连里哪位同志搞错了。”李涛见程东那牛劲又要上来,赶忙解释道:“就是过来问问。”
“我们这回单位十几公里呢,也是着急。”
看对方不像找茬,程东扭头看向队列。
一帮侦察老兵急忙立正。
“全体都有,稍息,讲一下,有人在外面见他们的自行车嘛?”
“没有!!”
全体老兵集体回应。
他们确实没见,一直被连长盯着训练,哪有机会跑外面去啊。
“听见没?没人见,去别处找吧。”
程东挥了挥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李涛见状,顿时有些急了:“程连长,我们.”
“咋地?你们自行车丢了,就是我们这的人骑走了?”
“妈的,我还说我丢了两辆坦克呢,是不是你们给老子开走了?”
“滚蛋!!”
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的连长,李涛也没办法啊。
别说他了。
就是军务科的科长来了也白搭,侦察连从上到下都是一群的老倔驴,根本惹不起。
没再搭理军务科的人。
被他们这么一打断,程东也没心思继续做动员了,干脆宣布解散。
他自己从口袋拿出军帽戴头上,拽着帽檐正了正位置,随后大步朝着营区走去。
独留李涛几人面面相觑,这特么咋整?
眼瞅着快十点了,难不成,真要跑到陶村找汽车连的人,送他们回去?
可就算人家愿意送,真回去了,让科长知道他们这几个人,任务没完成就算了,车子还被整丢。
那特么就玩大发了啊。
“班长,咋整?”其中一名纠察,走到李涛跟前询问。
“咋整个屁,我特么问谁去?”李涛烦躁的回应一声,随即拽拽衣服。
“走吧,去连门口执勤的同志那问问,别过去那么多人。”
“九点以后执勤岗有口令,我自己去问。”
看着几名纠察走远,一直在远处没吭声的霍林山,皱皱眉头,快步追上程东。
“老程,我看那几个军务科的人不像找茬,会不会真是咱们这的人给弄走了?”
“弄个屁,人都在这训练呢,都没人出去。”
程东心里其实也猜到怎么回事了,毕竟,军务科不可能拿这事开玩笑。
自行车真丢的话,不会是老乡,因为那不是一辆,而是三辆。
大概率是被连里人给藏起来了,但这事程东不打算管。
又不是贵重东西,也不是战备物资,丢几辆自行车不算啥大事。
再说了,就算藏,连里的人也都有谱,不会真的让对方彻底丢,顶多急急那帮白狗子罢了。
程东想法是挺好,可当他回到连部,正准备上楼时。
看见楼下整整齐齐停放着三辆自行车,停得那叫一个整齐,连三个前轮都在一条线上。
程东那张黑脸,“刷”的一下,都快黑成锅底了。
尼玛,他刚跟指导员理直气壮的说不会有这事,结果,你特么不会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停。
直接停到连部正门口?
掉了面子的老程,气得七窍都差点冒烟,转身大吼:“集合,吹哨,全体集合。”
远处的值班员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还以为出啥事了,赶忙把哨子塞到嘴里。
拼了命吹响。
文书办公室内。
两位始作俑者还当没事人似的,梁红杰听见连长在楼下大吼,紧接着又传来哨声。
他还挺乐呵:“嘿嘿,肯定是谁又惹连长生气了,今晚估计有人要倒霉。”
但说归说,梁红杰并没有打算下楼,他还以为是训练方面有什么事呢。
还是陈默隐隐觉得不对,他合上手中的文件,看看外面道:“排长,要不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全连集合,估计是出啥事了。”
“想看就走呗。”梁红杰也没当回事,两人收拾下手上的活。
等陈默他们下楼时。
全连的战斗班,不管新兵还是老兵,已经全员集合完毕。
他们两人下来的太晚没去队列,就在连部的房檐下站着。
程东也真不愧是侦察连的连长,身体素质那是相当的硬派。
左手,右手各夹着里一辆自行车,咔咔咔的往队列前一放,火气“蹭蹭”的往外冒。
“来,谁能告诉我,这三辆自行车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说都没见嘛?这是怎么出现在自家门口的?”
“啊?!”
听到询问车子的事,正在列队的战士一脸懵逼,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一个比一个迷茫。
可后面的陈默,却是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坏事了。
这几辆车,是他刚骑回来啊。
梁红杰同样被整的有些慌神,他想不明白,怎么几辆自行车弄回来,连长发这么大火。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敢耽搁。
快步走到程东跟前,立正,梁红杰率先开口道:“连长。”
听到动静。
程东扭头看了一眼:“怎么,这是你们俩干得好事?”
“是。”梁红杰快速点头:“我去外面买东西,老乡说是咱们连的车,我,我就给骑回来了。”
“挺能耐啊。”
程东随手抓掉军帽,一把砸在老梁的胸口:“记住啊,下回出去,看见路边谁的坦克在那停着,也给老子开回来。”
“这破车子没用,坦克才是好东西啊。”
“妈的,这是军务科的车子,从哪推过来的,赶紧推回去。”
“是!”
梁红杰拿着连长的帽子,塞给一旁的陈默,一手推着一辆车子就跑。
陈默刚想动身去帮忙,程东伸手从他手里拿回帽子,没好气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你小子老实点,没事多去看看训练,别瞎几把乱跑,我听指导员说,你不是听完课就去训练场嘛?”
“我怎么没见你?”
闻言,这回不是陈默慌了。
而是轮到侦察连,正在列队的老兵慌了。
尼玛,这连长正在气头上,可不敢提拦人的事啊。
这要是让连长知道。
后果怕是比加练,更严重.
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秀才,祈祷着千万别说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