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乡村小说 >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 第473章 人心啊~

第473章 人心啊~

    ~

    秦庄一番话,让刘荣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一个不成熟的技术,一个尚未完善、尚未得到控制的武器,在战场上会发挥怎样的效果?

    后世的三哥告诉全世界:只要回扣吃得足,航空母舰也能炸炉,数万吨的巨舰也能抛锚。

    当然,刘荣如今面临的状况,与后世三哥的抛锚巨舰并非一回事。

    ——这东西,如果不用,那攻打高阙就只能用笨办法。

    虽然能提前准备一些阴谋诡计,以取得先手优势,却也终归是战术层面的东西,远不足以达到降维打击的程度。

    刘荣想得很清楚。

    像高阙、函谷关这种要塞级别的关隘,要想以尽可能小的代价攻取,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心。

    好比函谷关——如果有一天,函谷关外有关东诸侯陈兵百万,关中大地又遍地匪盗流寇,那函谷关再怎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终归是要告破。

    因为人心,才是一座要塞真正‘无法攻破’的决定性因素。

    至于要塞的防御工事、地理优势,都只是为了让要塞内的守军将士,有更坚定地信心坚守下去。

    战争,终归是人和人之间的较量。

    人心在,那即便是旷野,也照样能打出一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逆天战例;

    反之,若人心散了,那即便是都城,也未必就如想象般固若金汤。

    所以此番高阙之战,说是一场局部攻防战,然实则,却是相当纯粹的人心之战。

    匈奴一方要做的,是让高阙内的匈奴守军坚信:这人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从外部攻破高阙。

    哪怕匈奴人自己,也同样如此!

    当然,高阙本身具备的战略地理位置,使得匈奴人并不需要再主动做些什么。

    ‘高阙难下’,甚至是无法攻下,已然是某种程度上的客观现实。

    反观汉室一方,则是要让准备攻打高阙的汉军将士坚信:攻夺高阙,就算不是易如反掌,也绝非不可能完成的事。

    只有带着‘有机会成功’,而且是较大机会成功的自信,汉军将士们才能以全盛姿态,发起对高阙的猛烈攻势。

    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就像是当年,吴王刘濞麾下的吴楚叛军主力,在踏入梁国地界后,连战连捷,如入无人之境,不数日便兵临梁都睢阳!

    当时,长安朝堂内外,十个人里至少有三个人,坚信汉家要变天、刘濞要坐皇位!

    余下七人当中,也同样有至少三到四个人,对叛乱结果持观望态度,随时准备骑墙倒戈。

    反观吴王刘濞麾下叛军,怎一般雄赳赳、气昂昂?

    叛军所到之处,民众不说是竭诚欢迎,那也是半点不敢扎刺,只能或主动、或被动的被裹挟。

    凡叛军所过之处,官军无不一触即溃,仓皇逃窜。

    等睢阳之战打响,睢阳城内的梁国守军将士,那就没有腿肚子不抽抽的!

    城外的叛军将士,也没有临战怯敌,不敢向前冲锋的。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梁王刘武便先后向长安朝堂中央,发去了上百封求援血书。

    到最后几日,更是发展到了一日七道血书求援!

    就这频率,但凡梁王刘武沾点贫血,怕不是身上的血都流干了……

    但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双方的军心、士气,却不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时间一天天过去,睢阳城内的守军将士,逐渐从最开始的慌乱、忐忑,变得愈发从容不迫。

    虽然仍狼狈、仍吃力,却再也没有人,去想睢阳城还能守几天了。

    而城外,叛军将士原本高昂的士气,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被消磨。

    叛军将士们心中所想,也从最开始的‘多久能攻破睢阳,什么时候能进取荥阳敖仓’,逐渐转变为:还能打下睢阳吗?

    如果打不下来,大军还有其他出路吗?

    如果没有,那我们,是否还有活路呢……

    便是在这样的此消彼长之下,太尉周亚夫猛然收网,弓高侯韩颓当踏雪一击,淮泗一下,数十万吴楚叛军轰然溃散!

    要说淮泗口,真就重要到但凡出点闪失,叛军就全然没了活路?

    其实也并非如此。

    淮泗口,位于淮水、泗水的交汇处,属于叛军水路漕运粮草的交通要道。

    失去淮泗口,叛军也不过是失去了更便捷、更快速地后勤粮草供输线路,却也依旧有陆路粮道,能继续为叛军提供粮草供应。

    再者——淮泗口并非一座城池!

    韩颓当攻破叛军淮泗大营后,根本不可能,也确实没有占据淮泗大营,将叛军的撤退路线堵住!

    只要军心稳得住,吴王刘濞大可分兵一万,回身夺回淮泗口。

    其实也不用去夺回——韩颓当攻破叛军淮泗大营后,第一时间就撒丫子跑了,叛军只需要派人回去,重新接管淮泗大营、重新连接起水路粮道即可。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刘濞麾下的叛军主力,却仍旧是轰然溃散。

    为什么?

    因为淮泗口,可以说是压垮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淮泗告破之前,数十万吴楚叛军,已经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高强度,且极为惨烈的攻城战。

    而在这个过程中,战事没有丝毫进展,日常口粮却是肉眼可见的减了又减。

    原本气势高涨的叛军将士,心里早就犯嘀咕了。

    ——这,还能成事儿吗?

    ——不会是快败了吧?

    这层忧虑,随着睢阳之战的时间拖得越来越长、战况越来越惨烈,战果却一如既往的约等于零,而一步步放大。

    也就是在这忧虑,彻底膨胀成怀疑、猜疑时,淮泗口告破的消息传回,算是彻底印证了叛军将士的猜疑。

    ——果然!

    ——果然成不了事!

    ——淮泗都丢了,怕不是后路全都被断了!

    ——这还打个棒槌?

    ——抓紧逃吧……

    这,便是人心。

    在一切顺利时,人心汇集在一起的力量,能让汉景帝这样的成熟帝王,都隐隐乱了方寸,能让汉长安朝堂这样的成熟政治体系,都出现肉眼可见的动荡。

    但在遭受挫折时,逐渐涣散的人心,也能让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吴王刘濞,迫不得已逃去岭南,并最终被斩首献头。

    说到底,这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归咎为:人心,人性使然。

    只要你坚信自己能成,那你最终成功的概率,就必然会比那些垂头丧气,整日嘟囔着‘我不行’的人更高。

    尤其是不止一人,合作完成某件事的过程中,人心的涣散与否,更是往往会成为直接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大家都觉得能成,那就算最终没把公司搞上市,也大概率能有一定的规模,大家也都能分润到可观的利润和股权。

    但若是大家都觉得成不了——甚至哪怕是三成以上的人觉得成不了,那最终,就大概率成不了。

    这些觉得成不了的人,并非仅仅是无法为团体提供帮助,而是会在‘百无一用’的同时,无意识、非主观的,为团队设置一个个阻碍、创造一个个困难。

    最终失败了,他们会说:你看吧?

    我就说成不了!

    殊不知,之所以‘成不了’,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不断给团队泄气,不断拖团队后腿。

    所以,封建时代绝大多数政权的军法中,都会有这么一句:动摇军心者,立斩!

    这不是在装聋作哑,也不是在捂被子。

    而是成功与否,在结果出现之前,往往都是极其微妙的——很可能进一步就成了,退一步就毁了。

    在这种时候,随便一声阴阳怪气,就有可能坏事儿。

    具体到眼下,刘荣即将打起的高阙之战,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在战前,汉军将士固然会士气高涨。

    因为他们会想:在冬天开打,又是夜袭,匈奴人肯定没防备!

    冷是冷了点,但匈奴人不也照样冷吗?

    最好所有的匈奴人,都窝在高阙内烤火、都钻进被窝里睡觉,好让大家伙不费吹灰之力,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高阙都给拿下!

    然后,就是加官进爵,升任偏将军,迎娶俏娘子,登上人生巅峰……

    但这种精神激励,终归有耗尽的那一天。

    而且在寒冷的冬天,将士们高涨的士气、坚信自己能够成功的信心,只会加倍流失。

    第一日,将士们或许还能嗷嗷叫着往前冲,不要命的往高阙城头爬。

    第二日,将士们有点累了,有点冷了,却也还是咬牙往前压。

    到了第三日,或许就要有人开始心里犯嘀咕了。

    到第四日、第五日——只有攻破高阙才能重振军心,但在军心提振起来之前,高阙又必然无法攻破。

    便在这越拿不下高阙士气越低迷、士气越低迷越打不下高阙的恶性循环下,伤亡数量却会稳步增高,长安朝堂投入的后勤成本也会越来越大。

    反观高阙城头的匈奴人——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之后的心神不宁,再慢慢的稳住心神、游刃有余。

    此消彼长之下,匈奴人愈发自信,人心愈发凝聚;

    汉军将士则愈发低迷,人心愈发涣散。

    到了那时,除非天降陨石,战果便非人力所能扭转的了……

    那刘荣眼下,是想要干什么?

    两个方案。

    第一:在开战前,直接把高阙炸了!

    最起码,也要把高阙外墙炸出百八十个窟窿,把匈奴人吓得肝胆俱碎,再也没有上墙驻守的勇气,只能朝着高阙后方的幕南狼狈逃窜。

    这样一来,即便无法兵不血刃拿下高阙,也必定能把伤亡,控制在一个极其可观的程度。

    这是激进一些的方案。

    稍微保守一点的第二方案,则是先让将士们按计划正面强攻。

    三日之内,攻下来便攻下来了,一切照旧。

    可若是没攻下来,那到了第四日,我方将士心里要犯嘀咕、高阙的匈奴人也即将翘尾巴的时候,冷不丁给他炸上一下子!

    把我方将士即将低迷的士气重新提起来,把匈奴人即将高涨的气焰重新压下去,然后继续正面强攻。

    这其实已经有明显的异常了。

    ——为什么还要有这第二个方案?

    为什么不直接按照第一个方案,噼里啪啦一通乱炸,直接把高阙给炸飞,好把我军伤亡降到最低?

    明明有这大杀器,为啥还要先让将士们,拿头去硬磕高阙,然后再象征性炸一下,吓唬吓唬匈奴人,而后继续让将士们死磕?

    这不纯纯舍近求远吗?

    但刘荣却深知:之所以会有这第二个方案——之所以会有这第二个看似傻缺,实则却只是保守,甚至都依旧不够保守的方案,就是因为秦庄方才,那一番言论所透露出的信息。

    ‘那件东西’,还极度不稳定。

    哪怕刘荣给出了现成的配比,以及原材料、制作工艺、成品结构等信息,也仍旧如此。

    秦庄方才说得轻松。

    鬼知道那一个个墨者——那一个个比彻侯都还稀少、稀缺,且更有价值的墨者们,被一个个炸飞、炸碎时,刘荣究竟有多心疼。

    那都是一个个科学家啊!

    而且还是能带学生、能按照树状图扩大科研队伍,为汉家迅速壮大科研团队的那种科学家!

    这种宝贵的财富,别说是一个接一个死去——便是某一个生了重病,刘荣都是要亲自过问,并派御医去治、赐珍贵药物去吃的!

    就这样的国宝级人物,都能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而且至今都没有半点‘降低伤亡率’‘降低事故率’的趋势;

    也就难怪秦庄方才,会说出那样一番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论,以及刘荣,会准备那明显古怪的‘第二保守方案’了。

    “人心啊……”

    “人心……”

    …

    “攻心为上……”

    “攻心为上……”

    即便早已下定决心,即便早已有了决断,但在秦庄的告诫之后,刘荣也依旧是迟疑了许久、纠结了许久。

    但最终,刘荣还是咬紧了牙槽,到处了自己的最后决断。

    “先备威力不足,只能听响,无法杀伤的甲号,五万斤。”

    “再备威力巨大,却不受控的丁号。”

    “——千斤即可。”

    “以一斤为数,分装于陶罐之中。”

    “共分一千罐,分一千批,有一千人分批次运往博望城!”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