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敬之他们上了侯府的马车,萧无咎冷不丁地抛出一个没头没尾的话题:
“你喜欢海东青吗?”
他侧脸盯着楚明鸢问。
楚明鸢一愣,就听身后传来她弟弟兴奋异常的声音:“海东青者,鹰品之最贵重者也。”
“阿姐,海东青可是万鹰之神,还是太祖皇帝最喜爱的猎手。”
“姐夫,你难道会驯养海东青?”
楚翊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姐夫,把大大的“羡慕”写在了脸上。
不待楚明鸢说话,萧无咎就擅自有了结论:“海东青又凶又乖,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送你们回去吧。”
楚明鸢一脸懵,直到坐上自家的马车,与弟弟两两相望,才渐渐回过味来。
忍不住指着自己问弟弟:“我看着很柔弱吗?”
她看着很需要保护的样子吗?!
像她爹这种四体不勤、拳脚稀松的人,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两个,她揍一双。
“……”楚翊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为姐夫掬了一把同情泪。
阿姐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了?
楚翊探过一只手,哄孩子似的摸了摸姐姐的头发。
从安西街回侯府的这一路上,街道上肉眼可见地骚乱起来。
时不时就有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人策马奔驰而过,路上的百姓避之唯恐不及,一股鼓噪不安的气氛随之蔓延。
楚明鸢掀帘看了看马车外悠然策马的萧无咎,这个始作俑者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态度,令她不禁叹服。
瞧他心情不错的样子,看来是从西勒人手里拿到了“解药”。
这一世,景愈能活下来的话,应该可以亲手为景家洗雪沉冤了吧。
当夕阳彻底落下时,他们一行人回到了定远侯府,天色昏暗。
经过一路的沉淀,楚敬之此刻差不多冷静了下来,在仪门下车后,虎着脸,对楚明鸢和楚翊姐弟俩说:
“你们俩别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
“你们姐弟这般恣意妄为,不仅坏了娇娇的亲事,还害得侯府与誉王牵扯在一起,说不得会为侯府招来弥天大祸,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何以服众!”
“我明天就叫族长、族老们过府,把你们姐弟除族!”
楚敬之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额角根根青筋暴起,越说越气。
楚明鸢以为她的亲事定了,自己就拿她无可奈何吗?!
一旦被除族,他们姐弟就成了无根浮萍,楚明鸢没了娘家撑腰,而楚翊更无法在国子监立足。
楚敬之失控的咆哮声将仪门附近的下人们都引了过来,一道道目光俱是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对父女。
心里都想到了一个方向去了——原来姜姨娘被拿去京兆府的事与大小姐有关!
还未下马车的楚明娇自窗口冷眼看着这一幕,眼底冰凉。
这一次,楚明鸢真的做得太过了,也同时把她自己逼上了绝境。
她转头去看楚明鸢的表情,期待看到她惊恐后悔的样子,却见楚明鸢竟然弯着唇角在笑,梨涡浅浅。
不仅楚明鸢在笑,连楚翊也在笑。
旁边的婆子提着两盏灯笼,晚风一吹,一摇一晃的烛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形成明明暗暗的光影,显得分外诡异。
“爹,你确定不先写放妾书,而要请族长吗?”楚翊用近乎怜悯的口吻说,“我怕被除族的人变成你。”
“我和阿姐是无所谓,大不了就过继出去。”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楚敬之的意料,楚敬之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时游移不定。
楚明鸢代他们爹做了主,吩咐婆子道:“去请太夫人、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到明晖堂一叙,就说……我爹有关乎侯府存亡的大事与他们商议。”
她轻飘飘地斜了楚敬之一眼,那眼神似在说,爹,这定远侯府并非你一人的侯府。
楚明鸢招呼上楚翊,也不管她爹是何反应,姐弟俩肩并着肩,径直朝着外院正厅明晖堂走去。
为他们引路的那盏灯笼随之摇曳而去……
楚明娇慢吞吞地下了马车,即便两脚落了地,依然觉得虚浮,不踏实,心乱如麻。
从正午殿试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一切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般失控了。
让她忽然间清醒地意识到,那本小说的视角是从男女主出发的,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中还有许许多多她未知的事件,任何一个小小的变化,都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像是书中从未提及姜姨娘曾用“鬼鸠草”毒死过人……
楚明娇闭了闭眼,眼眶干涩。
这一瞬,她有些后悔了,忍不住就想:是不是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将谢云展从楚明鸢手里抢过来?
没有这根导火线,是不是就不至于挖掘出姜姨娘这见不得人的阴私?
然而,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所以,后悔没用,难过没用,绝望没用。
她该想的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当楚明娇在明晖堂坐下时,一时还没理清思绪。
太夫人、三老爷、四老爷以及世子楚随等人很快闻讯而来,只缺了二老爷楚勉之没来。
田大管家大致与众人说了姜姨娘被十五年前的稳婆状告杀人灭口的事,气氛渐渐凝重。
太夫人用一种掺杂着厌恶与失望的眼神看着楚明鸢,断然道:
“除族吧,像你这种搅家精是留不得了。”
有这个大孙女在,侯府上下都会被搅得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