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弘历与眼前诸人皆面面相觑,他本人甚至脑海中还不自觉地浮现出,这近两年来,与康熙相处的画面。
“四福晋传四阿哥过去!”
直到四福晋身边的太监来,才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钮钴禄氏忙去取了最近做好的膝盖软垫,给弘历绑缚起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皇子皇孙等必然是要经常长跪的。
所以,钮钴禄氏早就做好了这准备。
海棠见此也忙蹲下来,帮着钮钴禄氏绑。
耿氏愕然地张大了嘴:“我怎么没想到做这个准备?”
弘昼撇嘴。
耿氏讪笑了笑。
“我给弘昼有准备,你自己去那个柜子里翻找。”
钮钴禄氏伸手指了一下,没有多言。
耿氏也没有道谢,而是立即跑了去,开了柜门翻找,待拿到膝盖软垫后,就走来也立即给弘昼绑缚起来。
只是,耿氏一时手忙脚乱,竟许久都绑不好。
“我真笨!”
耿氏急得出汗,还骂自己。
弘昼道:“格格别着急,我又不用去见福晋。”
耿氏这才从容了许多,给弘昼绑好了膝盖软垫。
届时,钮钴禄氏不知何时又把一绣有吉祥图案的暖手袋塞了一个在弘昼怀里。
耿氏和弘昼感动地看向了钮钴禄氏。
而弘历这时已经抱着暖手袋,在海棠陪同下,跟着四福晋的人,来了四福晋这里。
四福晋知道弘历受康熙看重,在自己四爷心中地位也很高。
所以,四福晋怕他有什么闪失,就决定把弘历亲自带在身边,俨然如自己的嫡子一般。
四福晋是亲王嫡福晋,有相当规模的护军营护军随扈护驾和清理道路。
因而,弘历跟在四福晋身边自然更安全。
当弘历被四福晋牵着出来时,就见偌大的京师城,在纷纷扬扬的一天大雪下,一下子亮若白昼,也喧闹得亦如赶集之日的护国寺,听不清任何声音。
他只能看见,许多贵胄贵妇在匆忙的上着车。
各个面色凝重。
但也有因为一些磕磕碰碰在推搡的王公贵族。
还有被强行抱出门的小皇子小皇孙在张嘴大哭,使得抱他们的女子手足无措。
各色大马晃动着马头,互相碰撞着,不断地呼出白气,急躁的包衣在扬起长鞭打着它们。
列成长队的灯笼,如银河横亘天际一般,蔓延尽前方的黑夜里。
兵丁持枪披甲地站在四周,不一会儿,棉盔棉甲就落满了积雪。
乌青色的天空下,庞大而又杂乱的队伍如在冰山雪林中穿行一般。
第一道车辙印还没被新雪覆盖,第二道车辙印又来。
如此反复不停,仿佛没有行进一般,只都凝固在了四九城内。
只有灯笼在流动,且向同一个地方而去。
弘历坐在火炉边,被四福晋揽在怀里。
但他能感觉到四福晋自己却在发抖。
他知道四福晋这是紧张的缘故。
他没有心思去劝慰。
去畅春园的路很长,今夜格外的长。
似乎很久,才刚到护国寺一带。
而在这时,弘历目光停滞在了这里的一面馆处。
面馆已经打烊。
但仿佛,还是有一个老头带着一少年,在朦胧的视线中,有说有笑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转身进了西廊胡同,往翰林方苞的宅邸去了。
四福晋用手帕给弘历擦试着眼:“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
……
弘时这里也终于出了雍王府。
红光满面的他,像是喝了两坛酒,勒缰在马上,恨不得飞去畅春园!
但车辆人流太多,又都是达官显贵、非亲即友,他不宜驱驰喝骂,也只能随大流慢腾腾的行进。
没多久,他就遇到了八贝勒府出来的弘春。
他没有理会,而是悄悄绕路走了。
康熙突然大渐,急召皇亲国戚与重臣进宫。
偏偏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得及下旨召回老十四。
这让弘时开始觉得,在朝堂上更有号召力的老八可能胜算更大。
所以,他不便再与弘春多亲近。
弘春脸色铁青。
京师已经提前戒严,步兵统领衙门的人更是油盐不进,使得他没法派人去通知他阿玛。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来不及通知。
因为康熙这次病重的太快。
而他的八叔应该也没有真心要助他阿玛提前还京。
所以,弘春现在没有弘时那么兴奋。
拥堵不前的车马与人,更是让他面色烦躁得龇牙咧嘴,而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还抽打了一挡路的某府家奴。
尽管来的人很多,但弘历最终还是跟着四福晋到了畅春园。
四福晋在看着他去了皇子皇孙们所待的地方后,才放心地去了妃嫔、福晋们所站的地方。
康熙的皇子皇孙很多,弘历在来到这个群体中后,也就只能看到前面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有相熟的还在互相搭讪说话。
“你就是弘历?”
而弘历正在寻找弘昼何时来时,有人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
弘历回头一看,却不认识眼前这看上去跟他一般大的少年。
没办法,康熙儿孙太多,弘历到现在也有没见过面的叔伯兄弟,更别提认识了。
“他是胤禧,你二十一叔。”
这时,老八胤禩走过来,说了一句。
弘历便忙向眼前这少年行礼:“给八叔、二十一叔请安。”
“起吧。”
胤禧点首后,就对弘历低声说:“我那一日进园,听见你在对淑慎念叨一句,‘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颇有深意,也就一直想问问,你从何处拾来此句的?”
“偶然听得的,改日再告知二十一叔。”
弘历讪笑了笑。
“好!”
胤禧应了一声,就并排站在了弘历左侧。
这时,老八胤禩也主动问弘历:“弘历呀,你可知道你阿玛现在在哪儿?”
弘历知道老八固然是想通过自己知道雍正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只要自己如实回答,将来他老八要是真成了皇帝,自会将他另眼相看。
但弘历只是摇头:“八叔,我不知道阿玛现在在哪儿。”
老八略微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八伯不知,弘历他一向不知好歹,您不给他点颜色,他是不会老实的。”
弘春也在这时出现在了弘历的身后,且对老八说了一句。
弘历暗自冷笑,他知道,弘春这是挑唆老八在这个时候与自己起争执,明显因为老十四没有及时出现,已经开始慌了,也开始对老八有所不满了。
对此,弘历只对老八拱手:“八叔,侄儿真不知道阿玛现在在哪儿,至于弘春哥哥说侄儿不知好歹,侄儿不是不知好歹,是现在压根就还没有好歹之分。”
“你!”
弘春咬牙瞪眼。
老八胤禩也没上当,忙拉住似乎要动手的弘春:“弘春,你不该这么说你弘历弟弟!弘历虽是你弟弟,但明显比你识大体,你反而要多向他学习!”
“眼下汗玛法病重,真要识好歹,就该知道在这时不能不懂分寸!”
老八的话,有些严厉,弘春只得点首,脸色更加难看。
接着,老八又看向弘历:“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八叔倒是挺喜欢你这伶牙俐齿的样子!”
老八说着就走了。
一旁的胤禧倒在这时锁住了弘历的脖颈,低声道:“你怎么敢的,连弘春都敢顶,不怕他当场跟你打一架吗?”
“八叔不会让他动手的。”
弘历拍了拍胤禧的臂膀,胤禧也就放了他。
这时,梁九功走了来。
众人即刻屏声敛气起来。
只听梁九功唤道:“有旨,宣贝子弘历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