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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章 陷阱

    同村伙伴叫吕顺,大我三岁,初二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

    一去五、六年不还。

    正当所有人以为他死在外面后,两年前突然衣锦还乡了。

    每次他都是在春节后才回家住十天半个月。

    代步车是丰田卡罗拉,还美女相伴、衣着时髦,逢人就散烟。

    软装大中华。

    他嘴严,从不说在外面做什么,连他父母都不知情,但村里人都传谣说他在广东当鸭公。

    赚大钱了。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一分钱憋到英雄汉的残酷年代,只要你有钱,谁又会在乎你做什么不体面的工作呢?

    之前我一心只读圣贤书,空闲时间就在地里干活,几乎不和他来往。

    这次我爸昏迷不醒,他一个视频电话就让“表哥”转了2万块给我解去燃眉之急。

    我真的很感激他。

    而且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哪怕他让我去当……我也毫无怨言。

    只要我的四个姐姐不再做牛马,我爸能快点醒过来。

    “小五,你去那边后脑瓜子要灵活点,老板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顶嘴晓得不?以你的文凭拿几万一个月没点问题。”

    路上,吕顺一边开车一边提醒道。

    “哥,我晓得了。”

    我坐在副驾驶室,看着窗外渐渐模糊的家乡,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等到了云南后,我们再坐飞机去缅甸。”

    “缅甸?你不是在深圳做……”

    我有点疑惑,难不成他在国外做?

    “做少爷对吧?小五,村里那些老八婆的话你还当真了?我从没说我在深圳做少爷啊,我一直在缅甸搞土木工程。”

    吕顺大笑一声,单手握着方向盘,递给我一盒烟。

    “哥,我不抽烟。”

    我没接,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的森林。

    高速路上,我那颗躁动的心也跟着车轱辘在飞快地转动着。

    深圳也好,缅甸也罢,能赚钱就行。

    我年轻,有的是力气和精力。

    “男人啊,得五毒俱全。你外形条件好,文化又高,去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听话,不然挣不到钱。”

    “你也不想你爸醒不来、你姐嫁给老头子吧,来一根试试?”

    吕顺把大中华丢我腿上,眼神有点怪的盯着我道。

    “……”

    这句话成功戳到我的心脏。

    想起三姐出嫁时的肝肠寸断,还有那夜我躲在外面狂抽一晚上烟,被呛得眼泪直流的情景。

    我拿起一根烟就塞进嘴里。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抽烟。

    “这才对嘛,听话就能赚钱。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玩女人,怎么叫男人?”

    吕顺对我的顺从很满意。

    “咳、咳”

    由于用力过猛,我差点被呛死。

    “不要急,慢慢就习惯了哈。”

    吕顺笑着看向内后视镜,又道:“宝贝,你那个闺蜜去不去云南耍啊,正好可以顺路带她过去哦。”

    除了我,后座还有一男一女。

    那个叫“矮子”的男孩长得非常着急,皮肤黝黑且粗糙。

    但迷离的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倔强。

    一问,才16岁,刚成年。

    他家是隔壁村的,一直在镇上百货大楼拉货。

    他的家庭情况比我还糟糕,烂赌的爸、酗酒的妈、再加上常年瘫痪在床的爷爷奶奶、和离家出走多年未归的两个姐姐,最终让不堪重负的他11岁时就选择辍学去镇上做苦力。

    以此逃离那个支离破碎、令人窒息的家。

    另一个模样清秀、温柔可爱的妹子叫姗姗。

    听说刚满十八岁,外地人,是吕顺的第N个女朋友。

    平时村里人和她说话都会脸红,不知为何会看上浪子吕顺。

    “嗯,我这就发信息问问。”姗姗轻声细语地道。

    春节时,我还听邻居长舌妇说过,讲吕顺每次回来玩,都会带几个女朋友去大城市做公主赚钱。

    他就是古代妓院里典型的老鸨子。

    当然,这也只是她们茶余饭后时,眼红他有钱的猜测罢了。

    更多的谣言是说他在国外打黑工,这也就和他之前说的在国外搞土木工程的托词对上了。

    “哥,我没有签证和护照,怎么坐飞机去缅甸?”

    我突然想起,出国是要手续的,国内只要身份证就行。

    “不用,哥哥我有办法带你们过去,而且还特省钱。”

    紧接着。

    吕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小五,你爸要是不生病,我也不忍心介绍你去国外打黑工。你是我们村几十年来唯一考上名校的大学生,以后肯定会有个好出路。”

    闻言,我鼻头一酸,“哥,你别这样说,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我都愿意干。”

    我爸现在躺在医院最少五百一天,去国外打工能有二三万一个月,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那就好。对了,你退学手续办了吗?有没有和家里人说是跟着我出来打工的。”

    “没办,只是请假一个月,说照顾我爸。我和我妈说最近要复习,周末还要去当家教,就不回家了。”

    年没过完,我二姐、四姐就去制衣厂踩缝纫机了,大姐刚结婚,自然有她的生活。

    至于新婚燕尔三姐,三姐夫本身就是小老板,才不会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有钱人家,儿媳妇会生儿子才是最最要紧的事。

    “人回不回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月有钱打回来,你说对吗?”

    吕顺把手搭在我肩上,用力一按。

    我看了他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是!”

    “顺哥,我闺蜜说今天不去了,她要等几天才去云南玩。”

    姗姗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后座响起。

    吕顺脸色稍微变了一下,继续笑着道:“不去算了,今天二月二龙抬头,等下了高速哥带你们去吃大餐。”

    “好啊!”

    我们异口同声地应着,车内气氛稍微活跃了点。

    “顺哥,那我们是不是要去理个发,搞精神点出国才不给你丢人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矮子,突然扯着又油又乱的头发道。

    吕顺很爽快:“行啊矮子,你今年满16了吧,哥带你去破处怎么样?”

    “我不去。我只想赚大钱,我不想像我爸妈、爷爷奶奶那样窝囊,在村里被人指背心。”

    矮子咬紧脱皮的嘴唇,那双粗糙冻裂的手还有血迹。

    身上满是油渍的厚棉袄,散发出阵阵老坛酸菜味,连脚上那双迷彩色胶鞋都开胶了。

    “人小志气大!男人就是要有钱,不然连狗都不如!你们跟着我去赚大钱就对了,只要你们肯干,香车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吕顺开始激情四射的画大饼,不停地说着国外的月亮有多圆,妹子有多美,钞票有多香。

    一路上,我们都在憧憬美好未来,并敞开心扉聊着不着边际的天。

    聊着聊着就犯困睡着了。

    “来来来,别睡了,起来走路喽。”

    不知过了多久,吕顺把我们从美梦中喊醒。

    “这、这是到云南了吗?”

    数道强光在我们身上放肆地扫来扫去,照得我睁不开眼。

    “云南景洪边境。快下车,准备拿行李赶路了。”

    吕顺绕到后面拍了拍车门,让姗姗和矮子动作麻利点。

    车就停在毛马路上,山路两旁的茅草与人比肩。

    严格来说,这不是山路,而是无数双脚硬生生趟出来的偷渡之路。

    “顺哥,这次就三个人?”

    一道陌生的男低音在黑暗中响起。

    “嗯,有几个肥地要下一批才能带过来。”

    吕顺压低声音和他嘀咕几句后,便把我们的行李从后备箱扔下来。

    我揉着眼睛下车。

    借助手电的光,才看清周围尽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此时东方已露鱼肚白,可我的未来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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