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好像有些将领调动?”
徐凤年不疑有他,随口道:“嗯,是有一些小调整。”
“爹说要练兵,换了几个地方的驻军。”
“都是些寻常事。”
他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不过……最近京城和北凉之间,好像气氛有些不对。”
“爹没明说,但我总觉得,朝廷那边对北凉,盯得更紧了。”
“特别是那个陈芝豹,这次来京城,也有些……不太安分。”
徐锋心中一凛。
面上却做出茫然不解的样子。
“陈将军?”
“他怎么了?”
“他不是一直在边关守着吗?”
徐凤年摇摇头。
“具体我也不清楚,爹没细说。”
“但这次……”徐凤年声音更低了些,“他来京城,行踪有些飘忽不定,看着不太像是单纯来述职那么简单。爹让我私下里多留心着点他。”
听到徐凤年主动提及陈芝豹,并且言语间带着徐骁授意的警惕,徐锋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看来自己那招“借刀杀人”,虽然主要目标是搅浑顾、卫两潭水,却也成功地让徐骁和徐凤年这对父子,对陈芝豹这位“白衣兵仙”提高了戒心。
这倒算是个意外的收获。
他继续扮演着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病弱弟弟,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关于北凉军中将领的琐事,以及朝堂对北凉态度的零星传闻。
徐凤年此刻已完全将他当成了那个需要保护、需要安慰的弟弟,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不少信息,恰好印证了徐锋之前通过【影阁】和自身推断得出的一些结论。
而在倾听徐凤年讲述这些“家长里短”、“军中寻常事”的过程中,徐锋一边维持着对家乡的深切思念和对京城险恶环境的恐惧,一边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运转着【万物洞悉】,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这位兄长。
【万物洞悉】的反馈,让他有些意外。
他感知到,在徐凤年那看似不羁、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却异常凝练的气运。
那气运并非简单的富贵之气,更像是一种……被某种宏大意志所选定、冥冥中注定要承载起厚重责任的命运轨迹。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却让徐锋对这位兄长的评价,悄然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看来,这位未来的北凉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表面上,兄弟二人相谈甚欢,抵足而眠,情谊深厚得仿佛能化开这京城的寒冰。
徐凤年更是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地向徐锋保证:“三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大哥这次来,主要就是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等我回了北凉,一定想法子跟爹好好说说,让他早点把你从这鬼地方弄回去!咱们兄弟,还是一起在北凉喝酒吃肉才痛快!”
徐锋闻言,“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抓着徐凤年的手,哽咽道:“谢谢大哥!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这场看似温情脉脉的兄弟重逢,实则暗流汹涌,充满了算计与试探。
徐锋冷静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将精心编织的、真假参半的信息巧妙地抛出,成功地从徐凤年口中套取了所需的北凉内情,同时进一步加深了自己“病弱无害、需要同情”的伪装。
而他对徐凤年的重新评估,也让他开始在心中默默推演——在未来那注定波诡云谲的北凉权力格局中,这位身负特殊气运的兄长,究竟会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徐凤年的到来,无疑给太安城这潭浑水,又投入了一颗不小的石子。
这既是一个潜在的变数,但也可能成为他手中可以利用的一枚重要棋子。
如何在这复杂的兄弟关系中,既维持表面的情谊,又暗中掌控局势,将是徐锋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新课题。
送走了徐凤年。
看着兄长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徐锋脸上的病弱和委屈,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潭一般幽深、锐利的眼神。
他站在院中,任由夜风吹拂。
徐凤年此行,比他预想的要顺利。
至少,他成功地加固了自己的伪装。
让徐凤年这个北凉的未来继承人,对他彻底放下了戒心。
并且,套问出了一些看似寻常,实则能与【影阁】情报相互印证的北凉内部信息。
徐凤年身上那股特殊的气运,让他心头微凛。
这不是简单的运气。
而是某种被天地认可,注定要承担重任的征兆。
如果能够巧妙利用,徐凤年或许能成为他在这乱世棋局中,一枚意想不到的暗子。
甚至,是一把可以借力的刀。
只是,这把刀太重。
也太危险。
需要极其谨慎地把握分寸。
徐锋收回目光。
太安城的夜色深沉。
皇宫方向,灯火辉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威压。
他想起白天在宫中感知到的那股可怕剑意。
以及那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太监。
那才是真正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比起明面上的顾剑棠、卫温之争。
比起徐凤年带来的不确定性。
那个太监,更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随时可能落下。
太安城这趟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也更浑。
但他喜欢浑水。
只有在浑水中,小鱼才能隐藏。
大鱼才会露出破绽。
徐锋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要在这太安城的风云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并且,将所有试图利用他、算计他的人,都变成自己棋盘上的棋子。
以及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未知的危险。
他转身,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
病弱质子的表演还要继续。
但暗中的布局,只会更加紧密。
影阁的情报需要分析。
顾剑棠和卫温的争斗需要观察。
那个神秘的太监,也必须弄清楚来历。
每一步,都不能错。
每一步,都必须走在前面。
他推开房门。
玉奴立刻迎了上来。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柔媚。
“公子,您怎么在外面站着?夜里风凉,当心身子。”
徐锋立刻切换回病弱模式。
他虚弱地笑了笑。
“无妨,只是送走了大哥,心里有些感慨。”
他咳嗽了几声。
“玉奴,扶我进去吧。”
“是,公子。”
玉奴柔声应是,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在她低垂的眼帘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之色,一闪而过。
徐锋心中冷笑。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