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大个儿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东家,您瞧,关教授他们到了。”
陆嘉衍转身时,十余人鱼贯而入,为首的老教授步履生风,竟等不及寒暄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老人镜片后的双眼灼灼发亮,声音都在发颤:“陆先生,您拿来的这药,千真万确是他们用的!”
陆嘉衍目光一凛,“莫非...这药真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关教授猛地摘下眼镜,手指颤抖着指向桌上的药包,“这根本就是吗啡!治标不治本,可以缓解疼痛,却无任何疗效!几位大帅服用的都是这种东西?”老人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陆嘉衍重重拍向额头,那些蹊跷的死亡,那些接二连三殒命的将领——他原以为只是巧合,直到看见城里遍地开花的东瀛医院,才起了疑心。
“大帅的药是让将军取来的,蔡将军的药,是小凤仙亲自送来。我想出不了问题。”陆嘉衍声音低沉肯定的说道。
“那就好了,接下来的事,咱们去办。”
关教授顿了顿说道,“我们这些老骨头去当这个出头椽子。听我一句,明日就送陆寒禹和思媛进天津租界,让曼丽小姐回沪市。”
这一天,京城的天空云压得极低。五更时分,戒严的哨声就撕裂了晨雾,军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从长街这头传到那头。
不时有零星的枪声在巷陌深处炸响,惊起一群群寒鸦。东瀛医院的招牌接二连三被摘下时,木屐声仓皇消失在胡同尽头。
大帅府里,威尔森医生的听诊器刚从病人胸前取下,就被七八道目光钉在原地。“还有希望吗?”陆长官的手指几乎要掐进皮椅扶手里。
洋大夫摘下金丝眼镜,用白大褂擦了擦:“最多维持现状。”
他环视满屋将星,用生硬的中文解释道,“若保守治疗,或许能活三五年。”
瓷盏砸在地上的脆响中,大帅霍然起身,“这群东洋畜生!“他喘着粗气扯开领口,“传令——凡是涉案的,一个不留通通毙了!你们四个留下,我有话说。”
猩红地毯上,四双军靴“咔”地并拢,其余人退潮般退出时,雕花门扉映出几道佝偻的剪影。
“都知道我要说什么吧?得位不正,这位置始终坐不踏实。”大帅的咳嗽声,让众人心寒不已。
“老大优柔寡断,偏听偏信,老二倒是看得明白。我不会烫手山芋给他他忽然抬头,四人面前眼睛划出一道寒芒,“今日留你们在此,是要你们立个铁索连舟的誓!”
“北边的毛熊要啃外蒙,约翰牛的眼珠子黏在新疆,东洋人的哈喇子都快淌到山海关了!咱们一乱,高兴的是这帮兔崽子。你看看,他们急着要我死,为的不就是这个。”大帅有些凄惨的说道。
雪籽敲在玻璃窗上,老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李中堂当年的洋务运动,张大人的汉阳铁厂,当时反对声一片,可咱们如今啃的老本,都是先人朝堂上据理力争省出来的。且不说别的,有用没用,咱们北洋心里没数吗?我死之后,该怎么做...咳咳...还要老夫教么?”
陆军总长王将军突然起身,双手抱拳时,“大帅放心!只要我王某还有口气在,巩县那一片我一定打造成远东第一,倾全国之力打造。”
“俺老冯是个粗人,就认准大帅了。今天您说了,老冯表个态,从今往后,绝不再跟自家兄弟争长短。”他异常严肃的说道。
段将军紧了紧掌心的文玩核桃,“老冯,你这话,莫不是冲着我老段来的?放心,你只管修你的铁路,我还不至于跟个包工头较劲。各管各的一亩三分地,我自然不会和你争。”
蔡将军缓缓起身,取过狼毫笔时,笔锋在宣纸上沙沙游走:“南北议和,共组国会。长江为界,南北议员各半。”
“好!就这么定!“大帅拍案而起,弓着腰咳得满脸通红,却仍死死攥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自家兄,关起门来,怎么闹都成。但要让洋鬼子趁虚而入………老子做鬼也不答应!”
陆嘉衍此刻过得着实艰难。这不,一群凶神恶煞的浪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为首的,正是卸任的东瀛使臣丰泽修平,只见他身着考究的和服,神色倨傲,眼神中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阴鸷。
丰泽修平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嘉衍,开口说道:“陆先生,据我所知,您似乎极为热衷于与我们帝国作对?我可有说错之处?我实在好奇,您这股莫名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不妨说来听听,陆先生意下如何?”
陆嘉衍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之间是否有仇,想必丰泽先生心里清楚得很。华夏有句古话,叫做“人之初,性本善”。我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对待世人皆是心怀善意,即便是对贵国东瀛,亦不例外。然而,如今看来,似乎是贵国对我们满怀敌意啊。”
丰泽修平冷笑一声,摆了摆手,“陆先生,您这可就误会了。我们帝国,向来是很乐意与贵国交朋友的。您也清楚,当下华夏积贫积弱,在列强环伺之下,苦不堪言。我们所做的一切,实则是在帮助汉人夺回本就属于你们的土地。”
他顿了顿,“当然,我们采取的手段,或许在当下你们还无法理解,但假以时日,你们一定会对我们感恩戴德。您瞧瞧高丽,如今不就实现独立了吗?我们对贵国,亦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想要助你们走向独立自强。至于陆先生您,就看是否识时务了。”
丰泽修平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睨着陆嘉衍,将一份文件缓缓推了过来。“陆先生主管采买事务,想必对这份提案,一定会欣然应允。”
陆嘉衍接过文件,修长的手指逐页翻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果然,东瀛人打的还是钳制华夏技术发展的主意。
要求全面派驻东瀛技术人员监工。采购东瀛淘汰武器,已全面遏制华夏发展。
他唇角微扬,眼底泛起几分讥诮。这些东瀛人,未免太小觑华夏匠人的能耐了。犹记得几十年前,北边那位毛熊老大哥也这般藏着掖着,最后又如何?
他合上文件,指节在纸面上轻轻一叩。“我必须上报,不过,我个人问题不大。只是,咱们如今国库空虚。这三八式野炮,能不能先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