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封门,全城大索。
应天府与上元,江宁二县衙役全体出动。
奉镇守太监与中军都督府之命,金陵京营出兵,协助衙役全城抓捕乞丐。
勋贵世子遇害,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案。
整个金陵城内都是风声鹤唳,惶恐不安。
从平民百姓的角度看过去,天都要塌了。
街头巷尾的传言,足以传上一个月之久。
然而从勋贵权宦们的角度来看,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勋贵们的念头只有一个。
“他怎么敢的!”
大明勋贵们,本质上与藩王没什么区别。
常年遭受文官压制之下,朝政上几乎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
说是掌兵,可二百年前,他们就逐渐失去了兵权。
这等情况下,一众勋贵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求财与享乐上。
林道的生意,在他们的眼中那就是下金蛋是耀眼到让人失神的金山!
在这等泼天的富贵面前,钱谦益,阮大铖等人的面子算个屁。
也就是镇守太监的面子,方能勉强压制。
可这等压制,随着聚宝楼赚的越来越多,也是在不断的松动。
开始是忻城伯的收买,结果人家压根看不上。
这次换做宁晋伯府出面,试探一番林道的软硬。
若是性子软,下次就是得寸进尺不断突破,直到彻底吞下。
若是性子硬,那就一点点的打磨,压制。
只要在这金陵城内,有的是办法给他找茬。
勋贵们并不着急。
毕竟镇守太监,终究是有走人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囤积了大量奇珍异宝的林道,就是他们可以随意炮制的玩具。
他们想到了林道会还击,那个庐州府的客商,早早就被隐藏起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林道没去寻那客商,却是直接动手把宁晋伯世子给爆了。
虽说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他们确信就是林道干的。
那可是勋贵世子,多么高贵的身份!
江洋大盗都得躲着走。
而且还是动用的火药!
这东西,江洋大盗可弄不到。
除了军中之外,就只有武库。
而武库,则是掌握在镇守太监的手里。
宁晋伯世子的仇人很多。
欺男霸女夺人家业逼死全家的事儿多了去了。
可那些苦主们,顶多拿着刀枪剑戟来寻仇。
火药?
还是份量多到将整辆马车炸的粉碎,宁晋伯世子连拼凑都拼不出来的火药。
各卫军营追查,的确是追查出了许多火药亏空。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亏空都去了哪儿,绝不是用在了宁晋伯世子的身上。
唯有镇守太监掌握的武库,内里成千上万斤的火药去哪儿,勋贵们只知大概,不知具体。
“林道此子,得了镇守太监的支持,或者至少是默许。”
“动用了武库内的火药,收买车夫等人,暗藏于马车之上。”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勋贵们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却是深深震撼于林道的胆量。
他怎么敢的!
‘啪!’
昂贵的官窑茶碗,被重重砸碎在了地上。
“他怎么敢的!”
韩赞周怒发冲冠!
想想之前自己还称赞林道,胆子大有野心,能力出众。
做事之果决,堪比当年的张江陵。
未曾想,胆子大是真的大,都敢对勋贵世子下手了。
更狠的是,转手就拿自己做了挡箭牌。
韩赞周愤怒之下也是惊异。
他林道,是怎么敢的?
那可是勋贵世子!
他,怎么敢的!
“老祖宗。”王公公满脸堆笑的上前,掺扶着韩赞周坐下“莫要气到身子。”
他熟练的重新沏了杯茶,放在老祖宗面前。
之后立身其后,小意揉肩。
“老祖宗,林道这是杀鸡儆猴。”
“咱家知道。”刚刚端起新茶碗的韩赞周,余怒未消“可下手也太狠了。”
“狠?”
王公公笑言“诸位爵爷想要他的身家性命,那就不狠了?”
“其实这是好事儿。”
“他得罪光了人,以后可就只能依着老祖宗。”
“他那泼天的富贵,岂不是老祖宗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韩赞周怒气稍减“可诸位爵爷那边~”
“说句不中听的。”王公公再言“老祖宗过个二年就走了。”
“到时候留下聚宝楼,诸位爵爷自己就得抢破头,谁还顾得上为难老祖宗?”
“再说了,皇爷那边一直催着办事寻人,上供的各类奇珍异宝,可都指着人家林东主。”
“护卫林东主二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韩赞周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略有不甘“难不成,这事儿咱家就这么帮他抗了?”
“当然不能这么便宜他。”王公公笑言“别的不说,拿他聚宝楼几成干股,不过分吧?”
“嗯~”
韩赞周眯起了眼睛“你去办此事,且看林东主是否识相。”
若是识相,保他一二年倒也还行。
待到自己去职,此等大胆妄为之人,任由勋贵们处置就是。
回到自己的府中,王公公写了封信。
唤来干儿子“送去给林东主。”
“告诉他,我这边的事儿已经办妥,老祖宗那儿已经应下。”
待到干儿子离去,王公公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台崭新的拍立得。
站在立身镜前,用这神物美滋滋的给自己拍了一张。
“咱家收了钱就办事,绝不白拿你的东西。”
林道这里,看完王公公的信,随手掏出火机点燃烧掉。
“都想要我的钱,也不怕撑死你们!”
从林道的视角看待这件事情,别说是宁晋伯世子,就算是宁晋伯府,他都敢去强拆。
大明百姓眼中,天一般无可撼动的勋贵们。
在林道的眼中,与永和时空那些野外的黄耳没什么区别。
手里没兵权的勋贵,就是个屁。
城外多处皇庄改造的军营里,名义上八千人,实际上多达两万七千之众的勇卫营,就是林道的底气。
这一把杀鸡儆猴,只要能震慑住两个月就行。
到时候夏税秋粮送来金陵城,林道直接开大。
镇不住也没关系,大不了今天就开大。
钱粮这等东西,有了更好,没有也不稀罕。
全天下,没人比他的钱粮更多!
林道起身,一阵链甲摩擦声响传出。
他迈步出门来到院中。
足有上百身穿铁甲的少年亲卫们坐在地上休息,见着林道出来纷纷行礼。
有亲卫上前,端来椅子放下。
一旁的圆桌上,放着几排对讲机。
林道落座“好生等着。”
等,等着勋贵们的反应。
若是他们顾忌镇守太监,忍下了这次。
那他们还能多享受两个月的荣华富贵。
若是忍不下这口气,非得立刻就动手。
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林道今天就开大。
靠在红木椅子上的林道,闭上了眼睛。
“我倒是希望你们能爷们一把,别跟降野猪皮似的,只会跪。”
魏国公府。
如果说,镇守太监是金陵城明面上的首位。
那魏国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金陵话事人。
“公爷~~~”
当代宁晋伯刘允极,不顾体面的扑倒在徐弘基面前,痛哭流涕“请公爷做主~~~”
金陵城的勋贵们,二百多年不断互相联姻,早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戚。
像是刘允极就娶了徐弘基的一位姑姑,算是他姑父。
神色中自带威严的徐弘基,抬手拍了下紫檀木做的椅子“起来说话。”
抹着眼泪的刘允极起身,哽咽而言“我家洪儿,死的好惨呐~~~”
的确是惨,连个尸首都凑不起来。
城内勋贵,能来的都来了。
众人聚集于此,神色各异。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同仇敌忾,有人看热闹,还有人事不关己。
所有人,都在看徐弘基。
这位袭爵已经四十余年的魏国公,是整个金陵城的定海神针。
“确定是此人所为?”
徐弘基有些惊异,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这么大的吗?
那可是勋贵世子,他怎么敢的!
“必是此人无疑!”
脸上还有挨揍痕迹的徐文爵,呲牙开口“此人向来胆大,听闻筹备金陵勇卫营,从而瓜分赋税就是此人所提。”
“这阉党真是不知死活。”
之前在花舫上,与徐文爵互殴的常延龄,跟着进言“仗着有阉党撑腰,做下如此大逆之事。”
“昨夜是刘世兄,今天是谁?明天又是谁?”
“若不惩处,我等岂不是成了笑话。”
徐弘基轻轻敲着扶手。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次的事情,挑事开端其实是在眼前众人。
眼红阉党的金矿,想要抢人家的生意。
结果人家反手一巴掌过来,却是把他们给打蒙了。
可是非对错其实无所谓。
这世道哪有什么公理可言。
看上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
你不给不说,还敢反抗,已有取死之道。
想到这里,徐弘基心中已有决断。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聚宝楼,价值几何?”
说到这个,众人顿时面露喜色。
七嘴八舌的说着聚宝楼内有何等珍宝,价值何等昂贵云云。
一看就是没少在其中花钱。
端起茶碗抿上一口,徐弘基淡定开口“查抄之后,魏国公府拿一半。”
众人皆是一滞。
胃口太大了吧,那聚宝楼内的奇珍异宝,价值何止百万两之巨。
而且听闻那林道,只收黄金等物,也没见他运走。
如此庞大的一笔收入,你开口就要拿一半~~~
‘咯~’徐弘基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淡然表态“若镇守太监有甚言语,让他来寻某说话。”
这就是徐弘基的底气!
整个金陵城,也就只有他,能够抗住镇守太监。
众人大喜过望。
他们早就想,连皮带肉嚼骨头的吞了林道。
可都知道那是阉党的人,有镇守太监罩着。
现在有了魏国公出面,终于可以下手了。
“给应天府递片子。”
“封店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