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降临，晚上放外面的水都能结冰了。
天空中也是阴沉沉的，大雪好像随时都要降临一般。
辰时许，皇宫中还是灰蒙蒙的，仿佛就只有灰黑色，没有其他颜色。
申时行独自一人走在这灰暗的色调之中，看上去就跟进入迟暮的老人一般，没了一点生机。
他还不知道呢，他就要完了，他只当万历找他又是有什么事要交待。
这会儿还有什么事呢？
到时候又怎么暗地里给小皇帝使绊子呢？
他边琢磨边走着，御书房很快就到了。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冷冷的道：“申时行，你老实交待，你命人在老家干了什么。”
你是狗吧？
说翻脸就翻脸！
我在老家干了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申时行暗自咬了咬牙，这才假意不解道：“万岁爷，微臣没命人在老家干什么啊。”
你个狗东西，还跟朕装是吧？
万历干脆道：“苏州知府石昆玉为什么突然被打入大牢？”
这！
申时行闻言，小心肝不由一颤。
石昆玉这家伙不知死活，竟然查到他家里去了，那自然要赶紧收拾了。
这家伙都被打入苏州府大牢了，是谁把这事捅上来的？
他假意回想了一番，随即狡辩道：“万岁爷，此事微臣不是很清楚，是苏松巡抚李涞上奏，石昆玉倾吞府库税银，所以李涞才将其打入大牢的。”
你倒是撇得干净。
万历冷冷的道：“你说石昆玉吞了府库税银，石昆玉就吞了啊，证据呢，捉贼要捉赃。”
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撇清楚。
至于李涞，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和不了那就只能卖了。
申时行很是干脆的狡辩道：“万岁爷，此事是苏松巡抚李涞办理的，这个微臣真不是很清楚。”
万历不由得冷哼道：“你不清楚？
你这个首辅当得好啊，正四品的知府被打入大牢，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朕倒是命人查过了，苏州府今年的税银一分不少，全缴上来了。
你说他私吞了税银，他拿什么上缴啊？”
我！
申时行只能继续抵赖道：“万岁爷，此事微臣真不知道啊，微臣今年就没回老家。”
你还敢跟朕耍赖？
万历颇有些恼怒道：“你是不是想让朕将石昆玉和申炳都招来京城问问，看看申炳是你什么人，名下有多少田地，又干了什么坏事，石昆玉又为什么要抓他。”
啊？
你全知道了！
申时行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他都不知道怎么狡辩了。
万历见状，忽而又口气一缓道：“现在，朕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这意思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不追究此事了？
没问题啊，只要能保住首辅之位就行。
申时行满脸希冀的点头道：“万岁爷请吩咐。”
万历忽而又冷冷的道：“你点头的意思就是承认此事是你指使的是吧？”
我！
申时行闻言，脸上的表情不由一滞。
小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他细细想了想，随即小心道：“这个，此事微臣真不是很清楚。”
你还想狡辩？
朕懒得跟你扯了。
万历冷哼道：“朕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请辞，此事就算了。”
这叫机会？
你叫我自己请辞！
申时行闻言，那脸上顿时如果变脸一般，阴晴不定。
很明显，他不愿意。
甚至，这家伙还有点想反抗。
万历见状，冷冷的威胁道：“你自己选，要么自己请辞，朕给你个体面，当然，革职查办、抄家流放、斩首示众、乃至满门抄斩等，你也可以选，朕都可以成全你。”
你这让我怎么选？
问题，我不选，能行吗？
这小皇帝是叛逆得很，但从来就不跟人开玩笑。
至少，小皇帝没跟他开过玩笑。
这小子那是真下得去手，说砍就砍，满门抄斩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申时行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这个内阁首辅看似权力很大，其实在小皇帝眼里屁都不是。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文官的权力在几十万大军面前真的屁都不是。
他愣愣的想了好一阵，还是拱手躬身道：“微臣这就去写辞呈，微臣告退。”
说罢，他便满脸落寞的退了出去。
万历看着这家伙的背影，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翘，暗自邪邪一笑。
他是给申时行一个选择的机会，同时也是想看看他杀了几通之后的效果。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内阁首辅都吓得主动请辞了。
文官就是要不管不顾，逮着一通杀，才能吓得住。
以后还是要杀，谁不听话就杀！
至于他为什么不杀申时行，主要是懒得麻烦。
申时行毕竟是内阁首辅，杀起来着实有点麻烦，而且这家伙党羽和门生故旧也不少，杀了以后也会有点麻烦。
再说了，这家伙并没有摆明了跟他作对，也从没抗旨不尊，这家伙就是喜欢阳奉阴违而已，这个也不能算什么罪名。
更重要的，这家伙没有通敌卖国，杀不杀其实无所谓。
现在的关键是要赶紧让这家伙滚蛋，让听话的余有才上台。
所以，他懒得麻烦来麻烦去了，直接让这家伙滚蛋就行了。
申时行这家伙倒也识趣，他知道小皇帝想让他赶紧滚蛋，所以，他跑回去就把辞呈写了，很快就送过来了。
万历看了看辞呈，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回去管好自己的家人，不要到处作恶，多行不义必自毙。”
申时行连忙拱手躬身道：“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说罢，他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他是真怕小皇帝突然间犯病，把他给砍了。
万历紧接着便命人把余有才招了过来。
余有才这会儿还茫然未知呢，因为申时行正忙着跟徐锡爵和许国交待后事，根本没来得及跟他辞行。
他都不知道万历为什么找他。
没想到，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万历便郑重道：“丙仲，申时行请辞了，以后你就是内阁首辅了。”
啊？
申时行为什么突然间请辞？
余有才愣了一下，这才小心道：“万岁爷，微臣才疏学浅，恐怕难当此重任啊。”
你其实挺有才的。
万历不由得微微笑道：“丙仲，你是该有才的地方有才，不该有才的地方无才，这样挺好。”
哦，明白了。
万岁爷就需要他这么个听话的内阁首辅。
余有才连忙拱手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嗯，果然有才。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细细解释道：“申时行请辞那是因为家里出事了。
他的家人申炳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苏州知府石昆玉大公无私，把他的家人申炳给抓了，他便命自己的党羽苏松巡抚李涞把石昆玉给抓了，此事你还得派人去处理一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余有才小心的问道：“万岁爷，此事该怎么处理呢？”
你果然有才，知道朕不喜欢擅自做主的，你就不做主。
万历细细交待道：“你传朕旨意，将苏松巡抚李涞革职查办，押回京城受审，让刑部去处理，看这家伙还犯了什么事，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他这就是开始挑拨了，刑部尚书辛自修是张居正旧党，苏松巡抚李涞是申时行一党。
苏松巡抚李涞就算没有其他问题，利用职权摆明了冤枉一个四品知府那也要革职查办。
张居正旧党和申时行一党就算不因此事翻脸，那也会心生芥蒂。
余有才闻言，那是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微臣遵旨。”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又交待道：“你选个得意弟子，擢为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去巡抚苏松，至于原苏州知府石昆玉，给他官复原职。”
啊？
我的弟子现在就擢正四品的督察院右佥都御史！
余有才愣了一下，这才小心道：“万岁爷，新科进士，任期未满三年就能擢正四品吗？”
这有什么。
万历微微点头道：“朕说行就行，巡按御史本就可以越级擢升督察院右佥都御史，你选个当巡按御史的弟子出来就行了。
还有，你其他弟子也该擢升一下了，你都内阁首辅了，弟子升职不是很正常吗？”
好吧，您说行就行。
余有才想了想，随即小心道：“万岁爷，您觉得李化龙如何，他是军籍，巡按山西期间也颇有些功绩。”
这会儿朝中不是一个李化龙，而是两个李化龙。
其中一个是万历二年进士，已经升到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了。
还有一个就是余有才的弟子李化龙，这会儿才是个巡按御史呢。
万历都不知道历史上有名的播州之役到底是哪个李化龙主持的。
不过，没关系，他就用余有才的弟子李化龙就行了。
万历毫不犹豫的点头道：“那行，就李化龙吧。”
余有才连忙拱手躬身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细细交待道：“申时行请辞了，内阁要增补一个阁臣，吏部左侍郎沈一贯举荐的是礼部右侍郎赵志皋。
这两个人都挺会来事的，你看着他们跟徐锡爵和许国乃至其他人斗就行了，不用去管。”
沈一贯和赵志皋会来事？
这会来事和会办事是有区别的。
我就只会办事不会来事。
这两个人是会来事。
万岁爷这意思就是要让他们跟朝中联合起来的那几帮人斗起来！
余有才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