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没有刑部批文,咱们这么闯进去……”
“一个本该秋后问斩的人,却摇身一变成了汤府公子的侧室,今日若等批文,明日她就能逃到天涯海角去!”
刑部观政,是一心会安排的。
刑部人手,是严嵩安排的。
两者合一,有了如今严世蕃驾临汤府,咄咄逼人的架势。
关键证人冯贵交予顺天府衙,不代表他不会抢功。
毕竟瞧着顺天府衙那慢慢吞吞的样子,万一郝氏被转移走了,案情追查遭到严重阻碍,到最后陛下责怪起来,可不会在意具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免对所有忠诚之辈的能力都有质疑。
所以当身后的刑部之人低声问话时,严世蕃冷笑一声,已是下定决心。
“此乃大理寺少卿府邸,岂容尔等擅闯!”
府门前的豪奴厉声大喝,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涌出,横挡在前,手中棍棒森然。
“来啊!把这群恶奴杀退,给我冲进去!!”
可恰恰是目睹这个架势,严世蕃毫不迟疑地发出呼喝,话音未落,他猛地挥手,身后的差役齐声暴喝,佩刀出鞘,寒光映得豪奴们面色瞬间惨白。
家丁们手持棍棒,可面对那真的冲上来的刑部人手,大部分终究还是不敢动手,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
双方短兵相接,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严世蕃见有便宜可占,突然暴起一脚,踹在一个跑得慢的管事心窝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那管事哎呦一声滚在地上,正撞在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上。
“刑部拿人,阻挠者同罪!
刑部一众如狼似虎地闯入,府中顿时大乱。
丫鬟尖叫着四散,管事踉跄奔向内院报信,严世蕃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穿过回廊,远远就见一锦衣男子带着十余名护院迎面赶来。
“严世蕃?”
汤达不认得严世蕃,但也听说过,这位是吏部左侍郎严嵩的独子,至于具体做过什么,就不知晓了,总觉得是个很低调的官宦子弟,却没想到此时突然闯入自己府邸,且比起本该抵达的府衙推官要强硬太多。
双方见面,也不用什么场面话,汤达厉喝道:“他们没有搜查文书,把人拿下,不论伤亡,出事了本少爷担着!”
一旦郝氏被捉到,整个汤家都有倾覆之危,生死存亡的关头,汤达自然是什么都能承诺。
而他身边的这群护院,就不是前面的可比了,严世蕃还要开口,突然就感到身后一只宽大的手掌探过来,拉住他朝后一躲。
然后才听到破空之声,一根碗口粗的棍子擦着鼻尖掠过。
“啊!!”
严世蕃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然后就见到俞大猷探手接过掷过来的棍棒,来到身前护住。
之前要行动之际,海玥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俞大猷同他一起来此。
最初严世蕃还有些不解,此时此刻才发现,有这么一道身影立于面前,能带来多大的安全感。
而此时对方从廊下冲出,为首的黑脸汉子狞笑,竟是亡命徒的语气:“少爷说了,私闯官邸,打死也活该,兄弟们上!”
相比起他们的大呼小叫,俞大猷箭步上前,长棒探出,如毒蛇般点中为首的大汉喉结,趁其窒息时,一个肘击砸中其下巴。
鲜血混着碎牙喷溅在青砖地上的同时,另外两人同时中棒倒下,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如入无人之境。
这等万夫莫敌之勇,拿来对付一群护院,实在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了。
“志辅兄威武!”
汤达看得目瞪口呆,转身就跑,严世蕃则发出由衷的惊叹,再也不敢独自往里面冲,等俞大猷将这群护院彻底打趴下,才跟在对方身后,朝着内宅而去。
期间刑部人手已经拿住了几名仆妇,待得到了房间内,就见一妇人正抱着婴孩缩在榻角,见到有人冲进来,就低着头泣声道:“妾身冤枉!冤枉啊!”
她怀中的孩子亦跟着啼哭不止。
严世蕃左右看看,没有发现汤公子的身影,奇道:“一个人跑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让奶娘和丫鬟上前,指着女子道:“此人是郝氏么?”
“郝氏?”
“就是你家公子去年新纳的妾室,给他生了儿子的!”
奶娘眼珠转动,看着怀抱婴儿的妇人,低声道:“是……她是!”
严世蕃语气冷酷:“你可要想清楚,汤家老爷少爷都倒了,你敢撒谎,那就是替他们担罪,全家都要在西市砍头!”
如果这群人不是凶神恶煞地闯入府中,将这里搅得大乱,奶娘或许还要顾及主人的威严,现在顿时骇得跪倒在地:“她……她不是……只是有些像……”
“果然!”
严世蕃冷哼一声:“看来汤家是早有准备啊,不仅在刑场上换了一个,连府邸里都准备一个替身,若不是本人英明,直接冲进来,说不定就用替身去应付府衙了!”
此言一出,刑部众人纷纷赞同,就连俞大猷都露出认同之色。
甭管是不是歪打正着,不得不说,严世蕃此次确实魄力十足。
关键是他们现在已经闯入汤府内宅,顺天府衙那边的人居然还没赶到,可想而知,等对方真的到了,再在府邸外面磨蹭磨蹭,进来搜人的时候,当真是黄花菜都凉了,带去府衙的一定是假货。
“真的跑不远,我刚才了留了人在外面,除非汤家能挖条地道把人送出去,不然肯定还在这里。”
严世蕃当机立断,一指已经出卖了主家的奶娘:“带着她去指认,一定要把郝氏给找出来!”
“是!!”
众人轰然应诺,分散开去。
俞大猷还是默默来到严世蕃身边,寸步不离。
严世蕃本来也想叫他保护自己,避免对方狗急跳墙,但刚刚的气势太足,一时间没好意思主动提,眼见这位猛士还在,赶忙笑道:“志辅兄,待得大功告成,咱们不醉不归!”
俞大猷点了点头。
正如严世蕃所言,汤家毕竟不是江湖会社,还早早挖了地道转移人的,他们包围得足够及时,待得护院全部被打散,内外搜索一遍,终于将一个穿着丫鬟衣衫的女子抓住,寻了几个仆婢,都确定了此人就是新纳的姨娘,再把孩子往这位怀里一递,嘿,不哭了!
“就你是郝氏啊?”
面对严世蕃探过来的大脸,郝氏脸色惨白如纸,两个字脱口而出:“冤枉……”
“冤枉?你亲夫赵宝才是冤枉,江家大郎才是冤枉!至于你,刽子手的鬼头刀,可等着呢!”
严世蕃顾不得怜香惜玉,猛地揪住她发髻,厉声道:“走!!”
“住手!”
一声暴喝从院外传来,大理寺少卿汤沐带着儿子汤达大踏步冲入院中,官袍上的玉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胡须直颤:“严世蕃,你的眼里还有王法吗?没有文书,就敢闯当朝三品大员的府邸,强行掳人?”
严世蕃将郝氏推给旁边的刑部差人,反唇相讥:“汤少卿的眼里若有王法,就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而我的眼里,只有陛下的煌煌圣威和百姓的冤魂血泪!我们出去,谁敢阻拦,打死也活该!”
“喔!!”
这话恰恰是方才汤公子所言,现在抓到了郝氏,刑部上下底气十足,朝外闯去。
大理寺少卿汤沐气得浑身发抖,但对面根本不拿他当一回事,也只能嘴上怒斥,颠来倒去都是那一套。
其子汤达看着郝氏被带走,想到此女一旦交代出旧案真相,会是何等后果,顿时软倒在地,一股臭气弥漫开来。
“慌什么!”
汤沐见状一个巴掌扇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道:“办事之前不跟老夫商量,做得那么糙,现在知道怕了?”
汤达抱住父亲的腿,涕泪横流:“父亲大人!救救孩儿!救救孩儿啊!”
“老夫还没倒,你就活得了!”
汤沐冷冷地注视着刑部一行的背影,还与转头的严世蕃遥遥对视一眼:“有些事情大家都做了,若只我一家倒霉,谁都别想好过!”
且不说这边,严世蕃刚刚来到汤府门口,发现不远处乌泱泱地涌来一群人,为首的矮胖官员从轿子里走出,明明是坐轿子的,却满头大汗,正是顺天府衙推官沈墨。
严世蕃高声笑道:“沈推官,你来迟了,犯人我们带走了,此案刑部会秉公处置!”
沈墨目瞪口呆:“啊?”
他倒不是有意拖延时间,而是方才调集人手时频频出意外,没想到来迟一步,要犯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巧合的是,不久前在天子面前自告奋勇,领到任务的刑科给事中夏言也到了。
他就十分简朴了,只带了两个侍从,看到严世蕃身后浩浩荡荡的刑部人员,眼神顿时沉了沉。
“夏给事中!”
严世蕃认得这位老帅哥,和他们父子一样,都是江西人,之前父亲看出夏言得了圣眷,有可能成为继大礼议新贵的新宠,似乎想要接近接近。
现在嘛……
完全没有必要,招呼一声,已是给了面子。
谁还不是新贵呢!
严世蕃脑袋一昂,对着沈墨和夏言双方拱手作别,朗声下令:“走!回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