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太轻了,不是好汉用的,比一比刀法如何?”
“可。”
“这把刀我用得不顺手,比一比枪法如何?”
“可。”
“这枪……娘的,赤手空拳,咱们再来过!”
“可。”
英略社后院。
陆炳倒在地上,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俞大猷,再看向旁边笑吟吟的海玥,满脸震撼:“你从哪里寻来的这等猛士?”
他自忖武艺是绝对不在海玥之下的,广州府时期的较量势均力敌,实则是没有全力以赴,毕竟有些杀招并不适合在切磋中使出。
但面对俞大猷时,陆炳则有种直接的感受,自己是真的不如对方,且差距显而易见,就连最得意的摔跤擒拿都被破得干干净净。
对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也不过是比他大了七八岁,一身武艺怎能如此了得?
海玥笑着将他拉了起来:“我上次来,一眼就见得这位有万夫不当之勇,这才让文孚见识一番,是不是酣畅淋漓?”
陆炳翻了个白眼:“这也是酣畅淋漓?不过你别说,打得确实舒爽,阁下实在陆某平生所见的第一勇士!失敬失敬!”
“不敢!”
俞大猷有些拘谨,他还不知陆炳的真实身份,却知晓眼前这位少年郎就是近来名动京师,得陛下亲自赐字的海明威,而能与之谈笑风生的,自然也是京师的厉害人物。
这未免有些倒反天罡了,若论亲近,海玥怎么也比不过身为天子奶兄弟的陆炳,所幸陆炳还挺喜欢对方明知自己背景不俗,交手时依旧绝不留情的悍勇,连连请教起来:“俞兄,你这一手怎么练的?”
“就是这样……再这样……不难!”
俞大猷毫不敝帚自珍,但一番传授,反倒让陆炳愈发感叹起了天赋的差距。
什么叫天生的猛人,他算是体会到了!
海玥同样有所感叹。
若这个世界完全是武侠风格,俞大猷基本就是天生战神萧峰了,再寻常的武功到了对方的手里,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过或许是在武艺上的专注与天赋,若论官场情商,俞大猷显然就有些欠缺,宦海沉浮,遭了不少劫难,若不是军事能力和战绩实在耀眼,恐怕都不得善终。
陆炳却喜欢这种直爽汉子,一番请教后更生好感,三人并肩坐在武场边上,将地方空出来给英略社的其他汉子,闲聊起来:“听明威说,俞兄准备明年参加武举?”
俞大猷道:“是。”
陆炳道:“俞兄父辈可有官职?”
俞大猷道:“先父曾任泉州百户,俞某已袭百户之位,只是不瞒两位,无兵无职,便想以武举求个真正的领兵之权。”
“以你这般勇武,不拿个武状元,那群考官就太不是东西了!”
陆炳直接道。
历史上俞大猷在武科会试中名列第五,要知道这位在武学上可不是大器晚成,他在年轻时就拜了多位名师,一身武艺早已炉火纯青,在体力最巅峰的年纪,居然只能位列第五,要么就是发挥失常,要么就是发挥得再好,前四名也轮不到他。
现在陆炳一言既出,就是可以保证,俞大猷只要正常应试,拿出真实水平来,一个武状元是跑不掉了。
但相比起科举进士状元及第的含金量,武状元也就那样,陆炳琢磨着:“便是武状元,也就是升为正千户,负责守卫一方州县,以俞兄的武艺,实在屈才,该上战场建功立业才是啊!”
俞大猷眼中露出火热之色:“沙场建功,正是俞某所愿!”
陆炳笑道:“那你来的是时候,过不了多久,就有这个机会了!”
历史上俞大猷崭露头角,是靠了那燕起义,对,就是那场席卷海南的黎民起义,而那一年,俞大猷都快五十岁了。
倒不是年轻时不受重用,主要是在此之前,嘉靖朝也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唯一收复河套的规划,还因朝中高层争斗虎头蛇尾。
现在历史走向出现偏差,有关安南局势的讨论,早就得朝野上下各方关注。
偏偏在如此微妙的关头,天子赐字明威,同样有护驾之功的还有芳莲郡主黎玉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陛下要打安南!
原本两边争吵得看似激烈,实则是希望说服天子,现在天子的态度逐渐明朗,反对的臣子数目顿时锐减,主战派的声势越来越浩大。
俞大猷并不了解朝堂之事,但京师的民间也有议论,赶忙道:“可是外藩安南之乱?”
“不错!”
陆炳点了点头:“你可敢去?要知那里多山林、水网和沼泽,我大明军队难以展开大规模的作战,往往被敌人利用山区和密林周旋,一旦陷入追剿无路,驻守无粮的困境,再有水土不服,瘟疫频发的劣势,就算兵力再多,也难免吃败仗!”
这话绝无半分夸张,永乐朝已经灭过一次安南,当时就遭遇了种种困难,过程并不顺利。
更别提如果只是单纯的军事征服,一旦没有文化驯服与经济互惠相支撑,终将难逃“占领易、统治难”的宿命。
现在的情况或许有所不同,毕竟安南境内烽烟四起,大明的军队实力也远不如永乐朝时期,双方都有衰弱,战事会如何发展,谁都说不准。
“俞某敢去!”
俞大猷也没有夸下海口,他是福建人,对于两广和安南并不陌生,可若说多么熟悉也谈不上,所以谨慎地道:“然安南这些年风土变异,人情迁转,其山川形胜,道路险夷,在下尚未深察,确实不敢言胜!”
俞大猷绝非武夫,他同样是刻苦读书,涉猎广泛,在《易经》方面的造诣很深,在兵法方面更是极为精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当然牢记心间。
陆炳目露赞赏:“好!”
海玥同样含笑旁观。
接下来对安南的战役,若真能派俞大猷上前线,那还真有点意思,毕竟攻打安南和平定海南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历史上俞大猷靠平定内乱晋升,现在对外藩出击,意义无疑更大。
当然现在的俞大猷毫无资历,就算上前线,也只是小将,完全没有统御大军的资格,可早早有了功绩,也能为后续的升迁作铺垫不是?
而俞大猷虽然对于陆炳的承诺还有些许疑虑,总觉得这位的口气太大了些,但还是难免畅想来日的场面,心怀振奋地离去。
陆炳目送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感叹:“练武杀敌,沙场建功,若凡事都是这么明明白白,就好了啊!”
海玥侧目:“文孚,你这些日子怎么了?”
“呵!”
陆炳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近来确实有些烦恼……”
对于外人而言,云隐社一案已经结束,但对于知情者来说,尤其是从先生王佐知晓了那个秘密结社的存在,陆炳就一心扑在幕后的真凶上。
结果不能说毫无进展吧,只能叫一无所获。
云隐社的三个犯人,不知审问了多少遍,依旧一口咬定,是杀错了人,现在投鼠忌器的反倒变成了锦衣卫,担心真的逼供死了,说不清楚。
而那个逃离的燕翎,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这么多天过去,要么是逃出了京师,天大地大,无处可寻,要么就是被同伙灭口,反正是抓不到了。
至于公主寝宫里面的那张檀木床榻,卖家早已消失不见,相关的证人也抓了起来,但都是局外人,线索同样断得干干净净。
话说若不是张家兄弟的倒台和张太后的软禁,转移了民间和朝堂的注意力,此次锦衣卫其实是极度失败的,全程差不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陆炳的心情能好起来就怪了。
海玥虽然不知道秘密结社的存在,但也清楚,之前的案子绝不可能是一个幻术班子能够弄出来的,同样郑重起来。
他和黎玉英是此案的关键人物,现在天子赐字,人尽皆知,那个逃出去的贼人是真有可能回来报复的,为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危,也不能掉以轻心:“文孚,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给你些启发。”
陆炳浓眉扬起:“说啊!跟我客气什么?”
海玥取出一封名单递了过去。
陆炳展开看了看,奇道:“天麻散的用药名单?”
海玥道:“这是我拜托严东楼和桂三郎查的,肯定不完整,但都是近来按时服用天麻散的。”
“天麻散我知道,李绍庭的秘方,一直珍藏,不给旁人知晓,现在他死了,又有旁人出售了么?看来这秘方也不独门啊!”
陆炳对于天麻散的危害性认知显然不足,并不怎么在意,却也将名单收了起来:“放心,此事我来查!”
海玥正是这个目的,名单上面的人非富即贵,没有锦衣卫还真查不了,而这种药品一旦暴露出危害性,他自然会让对方重视起来。
陆炳目光闪了闪,却是想到了那一位的话语,有意无意地道:“听说明威创建了学社‘一心会’?”
海玥道:“是啊,共同探讨西游,文孚有兴趣么?”
“有的有的!”
陆炳连连点头,又轻咳一声:“不过我听说现在的会里才寥寥数人,这探讨起来也不热闹啊!可以适当地扩充一下人数了,但这些人也不要随便选,还是要确保才能与忠诚的,明威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