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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什么,你知道我通幽期宗师了

    镇滇府,东。

    文渠书院。

    青砖黛瓦,苍松掩飞檐,一座古朴书院藏于翠柏之间。

    院门两侧,书写一副笔力雄浑的对联:

    文脉传千古,正气照千秋。

    此时已至申时末,学子们早早下课,都去驿馆边上凑热闹了,故而向远随萧峰走入书院时,四下冷冷清清,没看到一个主动留堂苦读的学子。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北齐公主自带黄金屋和颜如玉,若能被她欣赏才华,至少能免去三十五年的寒窗苦读,这笔账,学子们还是会算的。

    别说什么姜大家眼界高,万一呢,万一就眼瞎了呢,万一就一见钟情了呢!

    向远走进书院后院,踏上青石铺就的甬道,左右两侧栽种百年老梅,枝干虬曲如龙,虽已过了花期,枝梢并无冷艳点缀,然其傲骨依旧,嶙峋姿态自有孤峭之意。

    向远初至镇滇府,对这座声名远播的文渠书院不甚了解,只知道距离昭王府很近,一时心痒难耐,想去隔壁偷看萧衍跪程虞灵。

    没别的意思,绝不是找乐子,他是为了学习,想看看岳父大人怎么狡辩。

    纯自家女婿,向远赌十两银子,程虞灵肯定会被萧衍糊弄过去,都糊弄二十多年了,这次不原谅萧衍,之前不白原谅了嘛!

    关键是糊弄的过程,学海无涯,向远太想进步了。

    萧峰前方引路,两人穿过青石小路。

    小径尽头,一座四角闲亭立于池畔,檐角悬着铜铃,风过时叮咚轻响,似在迎客。

    亭中石桌上,三杯清茶白雾袅袅。

    一青衫老者静坐亭中,身形清癯如梅骨,让人不禁想起适才所见的百年老梅,嶙峋中自有一股不屈劲道。

    乍一看是这样,可如果对方姓萧,情况另当别论。

    神都萧氏,通幽宗师,萧寅。

    被萧峰用‘只’来形容的老伙计,再加上对方姓萧,出自神都,向远立马对其有了一个较为客观的主观印象,深知以貌取人是大错,忽略了对方瘦损却很有风骨的外表。

    姓萧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演技,骗人的。

    萧寅出自神都,暂住镇滇府有段时间了,藏身文渠书院,扮了个教书先生,负责保护昭王府一脉。

    神都萧氏谋划天宗三家,昭王府为先锋,在明,不派一位宗师护着,先不说天宗三家如何反应,昭王府上下指定集体摆烂。

    阴谋算计在拳力面前屁都不是,昭王府背后连个宗师都没有,就敢在天宗三家面前上蹿下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找死了,三家随便出一位宗师,就能把昭王府夷为平地。

    这一点,萧衍清楚,昭王府的话事人萧潜更清楚。

    神都不派一位宗师前来压阵,萧潜当场力劝犬父,咱别倒腾了,鱼肉乡里,多捞点钱才是王道。

    神都的几位萧氏宗师都不想来镇滇府,神都何等风水宝地,来生就是当条狗也要托生的好去处,镇滇府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图她菌子多,图她冥风淳朴,图她和天宗三家离得近?

    笑死,狗都不去。

    于是乎,几位萧氏宗师攒了个局,匿名投票商议合适的人选。

    最终,全票通过,把闭关没来开会的萧寅投了出来。

    萧寅出关后,一脸懵逼抵达了镇滇府,每每回想,都情不自禁骂骂咧咧。

    因为共用一本族谱,不好骂祖宗十八代,也不好骂娘。

    骂人不沾母,输出如刮痧,更气了!

    “萧寅见过……嗯,兄长。”

    见向远和萧峰走来,萧寅主动起身行礼。

    萧峰刚刚和他打过招呼,向远属狗的,讲究一个雁过拔毛,雁留下,烫烫开水把毛拔了,不想见面就欠向远一个救命之恩,说话时最好客气点。

    怎么样一种救命之恩,萧峰没提,都老江湖,知道萧寅心里有数。

    啪!

    萧峰一巴掌拍在萧寅后脑勺上,龇牙咧嘴对向远热情道:“大哥,这小子就是萧寅,别看他一身文人墨客装扮,实际也就读了几本书,肚子里墨水有限,给您提鞋都不配。”

    萧寅张张嘴,想要反驳,被萧峰瞪了一眼,立马挤出一张市侩嘴脸。

    文人墨客的风骨荡然无存。

    向远不觉有异,他对神都萧氏的宗师从未抱有过幻想,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失望。

    三人入座后,向远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一拍脑门,暗道一声坏事。

    “不好!”

    “怎么了,大哥?”

    “我从霸上楼顺了二斤御茶,本打算孝敬岳父大人一两,礼盒都备好了,刚刚忘了送出手。”

    向远眉头一皱,忧愁道:“失了礼数,岳父大人不会怪罪我吧?”

    “……”

    萧峰一时语噎,程虞灵在衣柜里藏着,都没见萧衍多说一个字,甚至还有撞破的恐慌,区区一两茶叶算个屁。

    萧峰来得晚,没听到萧衍之前自爆的言论,更不清楚萧衍和程虞灵的深厚感情,有此疑惑无可厚非。

    向远对此心知肚明,莫说程虞灵只是藏了衣柜,她就是藏了被窝,萧衍的第一想法也是误会,绝不会怀疑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

    不得不说,挺羡慕的。

    若是哪天,他和禅儿滚床单的时候,萧令月进门……

    不对,拿禅儿举例不合适,萧令月已经当面看过一次了。

    若是哪天,他和商清梦滚床单,萧令月和禅儿进门,第一个想法是误会,那该有多好。

    “唉,人和人之间就是缺了几分信任,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狡辩的。”向远唏嘘感叹。

    萧峰和萧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前者识趣没问,后者初见,本着言多必失的道理,也没搭话。

    萧峰给萧寅递去一个眼神,后者拿出准备好的措辞:“昭王萧衍虽不务正业,但昭王府世子萧潜是位良才,眼光布局皆有不俗,可称王佐之姿……”

    萧寅对萧潜的评价极高,磨砺几年足以入朝拜相,不仅眼界高明,更有识人善用,萧衍那些良莠不齐的义子,在其手中组合,都能打出远超牌面的效果。

    “去年,天武七脉之一的纪家答应和昭王府联姻,二十七女萧令烟才貌双绝……”

    萧寅看了萧峰一眼:“你可能不知道,纪家负责联姻的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竟是大哥。”

    萧峰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骇:“兄长,你瞒得小弟好苦,竟然藏得这么深!”

    向远:(_)

    “有屁就放,少在这装模作样。”

    “不愧是大哥,一眼就被您识破了。”

    萧峰猥琐一笑,两撇漆刷的浓眉上蹿下跳:“大哥,你和纪伯礼是什么关系,按昭王府这边的说辞,你是纪伯礼远房表弟?”

    明人不说暗话,但说明话容易挨揍,萧峰委婉提出疑惑,希望向远能解释一二。

    昭王府传来的全是喜讯,萧峰不这么认为,他查过向远的资料,出身微末,妥妥的孤儿,不可能和纪伯礼沾亲带故。

    天宗三家的布局不容许半点马虎,必须问个清楚。

    “表哥表弟的关系只是掩人耳目,我和纪伯礼之间的关系……只能说,比表兄弟更亲近。”向远组织措辞,依旧难以启齿,本心道什么的,多丢人啊!

    而且,站在纪伯礼的立场,其本心道传人的身份不能告诉神都萧氏。这些缺德玩意,抓到了纪伯礼的把柄,指定作出不干人事的威胁。

    自家师兄,只有自家师弟能坑!

    向远表示,他背后捅通明师兄两刀,是自家兄弟互动,闹着玩的,揭通明师兄的老底,让其被神都萧氏拿捏,多少有些过分了。

    “大哥,究竟是个怎么亲近法,能细说这段吗?”萧峰焦急万分。

    “不能说,说不得。”

    向远深深看了萧峰一眼:“我若说了,必然惹出天大祸事,到了那时,连我都要弃神都萧氏而去。”

    “纪伯礼的后台这么硬?”萧峰瞬间抓住了关键。

    “言尽于此,不能再说了。”

    向远摇了摇头,转而道:“不过你放心,有一点我可以承诺,纪伯礼代表纪家的利益,其次才是天武七脉,他受家族所累,才和纪家无法分割,只要神都萧氏不主动,他便不会主动。”

    萧峰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又给萧寅递去一个眼神。

    看二人之间的关系,可知萧寅在萧氏宗师中,弟中弟的弟位牢不可撼。

    “根据昭王府那边的说辞,大哥不仅和纪家沾亲带故,还和天刀宗有些渊源,现在天刀宗明面上的宗主济无舟,就是大哥您的师父。”萧寅说道。

    “记名的。”

    向远强调一句,并未完全反驳。

    他对破舢板师父的印象主要有两点,文艺老青年、神神叨叨,因为忌惮其他世界的自己,摆烂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不得不说,破舢板师父留给他的三幅画确实不错,比收徒便散养的缺心眼、成天和徒弟玩跳楼机的弗利沙大王靠谱多了。

    “兄长不打算回天刀宗省亲?”萧峰提议道。

    “兴趣不大。”

    向远摇了摇头,天刀宗的传承尽在三幅画中,他回天刀宗干什么,抱破舢板师父的大腿当少宗主?

    想法是不错,可惜破舢板师父对他颇有嫌弃,收徒都是记名的,跑过去贴冷屁股无甚意义。

    “大哥,你说话只说一半,我很难办事啊!”萧峰无奈道。

    攘外必先安内,天宗三家为西楚境内顽疾,不把这三家盘顺了,萧氏受其钳制,分身乏术,难有作为,面对图谋天下三国的幕后黑手,除了干瞪眼毫无办法。

    想要取得突破口,向远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和纪伯礼走得很近,和济无舟有师徒之名,天宗三家占了两家……

    哦,背地里还是天剑五脉之一,冯氏的家主。

    这么好的条件,神都萧氏都快羡慕哭了。

    向远知道萧峰在说什么,对此爱莫能助,天武派有师兄,天刀宗有师父,人际关系牵扯太多,不可能对这两家动手。

    所以,咱们还是来聊聊天剑阁吧!

    向远将话题引向天剑阁,萧峰和萧寅皆是连连点头,拿天剑阁开刀是早已制定好的战略方案,这一点毋庸置疑。

    关键问题在于,天宗三家看似不和,关起门来是一家,没人敢打包票,最后关头,天刀、天武会不会站出来帮忙。

    “那就做最坏的打算,这两家一定会出头。”

    向远耸耸肩:“先不论三家同气连枝同根生,单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天剑倒下了,接下来就会轮到天刀和天武,人家又不是傻子,再说了……神都萧氏的名声也就那样,不会相信互不侵犯的承诺。”

    向远挑开天窗说亮话,不会参与此事,让萧峰和萧寅别想了,正是因为他的身份很好操作,他才不愿意入局操作。

    可如果是针对天剑阁,他不介意蒙头盖面帮一把。

    聊完了正事,接下来就是品茗环节。

    萧寅眉头一挑:“大哥,两国交界之地,刘氏宗师以一敌三,挡下我西楚三位宗师,有惊世才华,小弟深慕之。”

    “准确来说是挡下了两个……”

    向远纠正错误,第一局为书法之道,摆擂者为吴睿,姜盈君以正气歌正面将其击退,靠的是自身实力,没有别人帮忙。

    说到这,他补充了一句:“吴睿和陈素和两位是真宗师,中间那个下棋的滥竽充数,三局之中就他输了,真给西楚丢人。”

    “我也这么认为。”萧峰跟着点头。

    当时易容出场,没人知道是他,也就没什么好丢人的。

    萧寅摸出一本小册子,放在向远面前,言语之间颇为推崇:“大哥且看,这是书院一位教书先生收录的诗词,可否眼熟?”

    向远接过一看,悯农、无题、青玉案,的确是他‘原创’的佳作。

    向远眼前一亮:“这位教书先生可是姓王,名文叙?”

    “改名换姓,现在不是这个名字。”萧寅回道。

    “也是……”

    向远点点头,去年六月,他在南疆云斗城杀死五毒教教主夫人阿娜黑颜,因为许继先什么都招了,皇城司在奉先县的秘密据点当场解散。

    许继先去了京师当种马,日常里无常,每天魂不守舍,精神涣散,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王文叙解散玉林书院,改头换面抵达镇滇府,准备等风声过去了再重操旧业。

    萧何领了个任务便下落不明,不清楚是否死在了外面。

    向远见自己的诗集,便想到了王文叙。

    他先将诗集收起,准备一个不小心掉在姜盈君脚下,装一波,享受文艺女青年带来的情绪反馈,而后才询问道:“我曾在王先生堂下听课,没有他悉心指教,便无向某今日佳句连连,不知先生现在何处,可否请他前来品茗?”

    “这倒简单。”

    萧寅挥手一扫,袖中飞出纸鹤,振翅去找王文叙。

    向远起身理了理衣衫,又拿出皇室特供的御茶,准备和王文叙好好聊聊。

    “大哥,你看,你来都来了,刚巧这里是文渠书院,来首诗呗!”

    萧寅憨厚一笑,别看他文人墨客的打扮,实际上,他确实很喜欢附庸风雅,否则也不会藏在文渠书院,拿教书先生的身份作为掩护。

    “冷不丁地,突然让我写诗,也罢,就刚刚看到的梅树,我此前写过一首,今日拿来一用。”

    向远取出诗集,借来萧寅的笔墨,写下一首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九年义务制教育中,关于梅花的诗词太多了,这首印象最为深刻,再创也有,但一群糟老头子,创给他们听有什么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一盏茶后,王文叙来到后院,惊见向远,精神为之一振。

    “向……”

    “什么,先生你知道我通幽期宗师了?”

    “……”

    气氛瞬间欢乐起来,冲淡了久别重逢的长叹。

    至少向远是挺欢乐的。

    半个时辰后,金乌刚刚落下,远天尚存一丝光明,向远心有所感,喜上眉梢,乐呵道:“驿馆闯进了几只小老鼠,我过去会会他们。”

    “大哥,我与你同去。”萧峰起身道。

    “不必,几只老鼠而已,茶先倒上,我去去便回。”

    “记得留活口。”

    萧峰急忙出声,唯恐向远力大,抬手就是灰飞烟灭。

    “这是自然。”

    向远身形淡化,挪移空间消失,感慨姜盈君真是个宝贝,她北齐公主的身份,对西楚境内的野心家有着无法抵挡的诱惑力。

    守着姜盈君,便不缺有缘人。

    不知来者是谁,天宗三家的哪一脉。

    ……

    另一边的驿馆,两道身影翻墙入院。

    落地后颤颤巍巍的是秦昭容,好奇道:“师姐,直接挪移空间进来不就好了,翻墙这么朴实,你就是靠这一招尝到甜头的?”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紫萍冷冷瞥了秦昭容一眼:“宗师强者感知何等敏锐,挪移空间会留下痕迹,极有可能被其追着找上门。”

    “多谢师姐传授偷人的绝活,小妹又学到了。”秦昭容赞叹道。

    “……”

    紫萍绷着脸,懒得和秦昭容分说,院内一步踏出,脸色骤变。

    不好,空间禁制,对面宗师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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