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李青早早起床,换上了自家的永青牌成品衣。
一袭玄色的修身长袍,更衬得身姿挺拔、颀长,头顶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乌黑浓密长发自然垂落,简约却更显贵气,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我这身行头如何?”
李雪儿上下打量了一眼,双眸涌现一抹浓浓的惊艳,嘴上却道:“玄衣白玉带,乌发配玉簪……咋?你要相亲啊?”
“哈哈哈……调皮。”李青转过身,又对着镜子捯饬起来。
李雪儿有些郁闷,道:“你还是换上夹克吧,要入乡随俗……”
李青太适合穿汉服了。
特别是玄色长袍,更显得英俊儒雅,风姿绰约,上位者的气质,也被渲染到了极致。
小老太太真有些担心,女王会把持不住。
李雪儿清了清嗓子,道:“子曰,入其俗,从其令。我们不是代表朝廷,只代表个人,至少眼下如此,你还是换下这身衣服吧。”
“入其俗从其令……”李青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个子说的?”
“庄子!”
“嗨~,今时不同往日嘛。”李青说道,“海伍德·摩里斯是海军委员之一,却非核心成员,咱们是以嘉宾朋友的身份参加宴会,没可能坐主桌,大抵会被安排在犄角旮旯处,不如此,怎么能吸引女王的注意?”
李雪儿:“……”
“你就臭美吧,等到女王相中了你,要你做上门女婿,我可不管。”
李青白眼道:“你当女王是小女子啊?”
李雪儿一怔,“她老了?”
“……”李青无奈,“我的意思是人家堂堂国王,不要用小女子的心理去和观念去揣摩人家。”
我还小女子……李雪儿腹诽,问:“我需要换汉服吗?”
“你开心就好。”李青笑呵呵道,“我先去吃早饭了,你也快点儿,一会儿海伍德·摩里斯就来了。”
李雪儿咕哝道:“我又不臭美,能耽搁多少时间?”
“嗯?”
“呃……没什么,你先去吃饭吧,我马上好。”
李青这才满意去了。
再宠都要上天了,可不能一味惯着……
辰时初,海伍德·摩里斯如约而至,一见李青,顿时惊为天人。
“哦我的上帝啊,我的朋友李青,你的头发可真好看,瞧瞧,多令人嫉妒啊……”
李青:“?”
李雪儿:“???”
一番简短的寒暄之后,李青告别托马斯,与李雪儿一起,乘坐马车随海伍德·摩里斯一起赶赴王宫所在……
辰时初出发,申时末就到了王宫所在的城市,海伍德·摩里斯为李青二人选了旅店,然后就表示要忙于交际了,称宴会到明日傍晚才开始,这期间,两人可自由支配。
李青颔首致谢:“我的朋友海伍德,感谢你的慷慨,让我得以有幸与女王见面。”
“这也是我的荣幸。”海伍德·摩里斯微笑道,“明天见。”
“明天见。”
送走托马斯,李青伸了个懒腰,问道:“要不要逛一逛这异国的京师?”
“都来这么久了,也没啥可逛的。”李雪儿打了个哈欠,道,“有些乏了,我打个盹儿。”
见状,李青也打消的游逛的念头,瞧见床头柜台处有一本薄薄书,便拿过看了起来。
李雪儿诧异:“你看得懂?”
“不完全看得懂,不过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李青翻了一页,“你睡吧,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给我讲讲呗。”
“你不是乏了吗?”
“现在不乏了。”李雪儿兴致勃勃道,“我都好久好久没听你讲过故事了。”
李青怔了下,轻轻点头……
印刷术已经传到了这边,并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应用。
书中讲的是玛丽女王,也就是女王伊丽莎白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勉强算是一本实录。
不过,可能是这对姐妹的关系并不好,其中政治举措方面的内容并不多,大多都是些用来抨击玛丽女王的小故事……
李青水平有限,讲的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李雪儿听得却相当柚子味儿。
觉得比逛街什么的有趣多了。
殊不知,李青也不喜欢逛街,之所以逛,一方面是为了她,另一方面是为了了解这里的社会……
“这个玛丽女王到底屠杀了多少人啊?”
“上面没写具体人数,不过肯定比不上咱们的太祖。”李青又翻了一页,一边阅读,一边说道,“单凭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这两句,玛丽女王就望尘莫及。”
李雪儿好笑点头。
“这么说,这个玛丽女王,也是太祖那样杀伐决断的铁腕统治者了?”
李青说道:“还是不一样的,太祖杀人是为了打江山、稳定社稷,这个玛丽女王杀人虽也有打压激进派,稳固政权的因素,但更多是因为信仰和教派……”
李雪儿听得认真,不禁感慨:“真不敢相信,这边的宗教的力量如此大,竟可以左右一个政权,真是个异类……”
“人家才不是异类,真要说,咱们才是异类。”李青说道,“也就咱们做到了政权一杆子插到底,任何教派都要退避三舍,都要为政权服务……”
李青突然想到之前去西域时,与阿訇的聊天,忽的一笑,“咱们的百姓都是鸡蛋教,谁来也不好使。”
李雪儿愕然。
听了李青解释,又忍不住笑出声,打了个哈欠,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我觉得挺好,信仰可以引导人为善,却不能满足人的肠胃,鸡蛋才实惠……”
不知不觉,暮色降临,李雪儿也进入了熟睡状态。
李青轻轻抽回胳膊,为她垫上枕头,就着烛火把这本‘玛丽实录’给看完了。
受文字限制,李青有许多段落没看懂,不过,对不列颠的政权有了更一进步的了解。
放下书籍,吹熄蜡烛,李青一边想着印钞之事,缓缓进入睡眠……
清早。
李青睁眼时,李雪儿侧着身盯着他看,猝不及防的睁眼,让她的脸红了红,故作自然道:
“我正准备叫你呢。”
李青缓缓坐起身,瞅了眼闭合的窗帘,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
“嗯~~”李青抻了抻懒腰,精神抖擞道,“走,去吃点东西,顺便好好逛逛,这人啊,还是得活动才好,不能一直闷着。”
~
十六世纪中后期的伦敦正处在人口暴涨阶段。
相对密集的人口,女王的腿、女王的胳膊、王子的头等大小餐馆,布坊,歌剧院,还有一眼就能瞧见的王宫城堡……
处处透着欣欣向荣。
论基础建设,这里远远不及两京,可这种走向繁荣的活力,却要更足一些。
李青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也就还好吧。”李雪儿想了想,道,“除了迥异的割裂感,也没特别的感觉。”
李青笑问:“你何不想想,为何会有割裂感?”
“?”
“交趾、满剌加一带的小国,你也去过,领教过,可有这样的感觉?”
“这倒是没有的……”李雪儿蹙眉沉思,少顷,道,“我想,应该是建筑风格大相径庭,还有饮食、衣着等方面的大不相同,才会如此。”
李青微微摇头,道:“你没说到点子上,这些都是表面,真正的原因是这里没有孔孟儒学,没有程朱理学。”
李雪儿怔然。
“你是说……孔孟儒学和程朱理学会阻碍大明的发展?”
李青叹道:“改制的最大阻力就在于此,发展经济也好,发展科技也罢,只要够努力、不怕辛苦,其实并不算太难,可在儒学和理学的影响下,形成的意识形态,改动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啊……”
李雪儿欲言又止数次,还是说道:“我认为孔孟儒学和程朱理学没这么不堪。”
李青不否认,说道:“可信奉孔孟儒学和程朱理学的人,大多都不堪。”
“这是因为圣人学问被学偏了,非圣人之过。”
李青苦笑点头:“问题是圣人学问不是到了大明才偏的,很久很久之前就偏了,时下已积重难返,圣人已经成了文人士绅的挡箭牌,不破了这挡箭牌,根本没办法伤到他们。”
李雪儿沉默。
半晌,劝道:“别太激进了,再者,这边人的观念,意识形态,社会形态……在我看来,并不适用于大明。”
李青颔首:“我从没想过照搬,我只是想触类旁通,找寻适合我们改制的土壤。”
“找灵感?”
“也可以这么说。”
闻言,李雪儿放松下来,又瞧向来来往往的人群,轻轻道:
“别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最大的不同还真是这边没有儒学和理学,嗯…,我知道真正的割裂点在哪儿了。”
李青笑问:“在哪儿啊?”
“这边的人更不自由,却又……更自由。”李雪儿说。
李青双眸眯起笑道:“一语中的!”
“唉……这太难了。”李雪儿道,“我实在想不到你怎么赢。”
“我也想不到,”李青叹了口气,接着,眸泛异彩,“我相信总会想到的。”
李雪儿忽然一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学着本地人的腔调,道了句:
“我亲爱的李青呀,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