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受到这样的冲击,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能残忍到这个程度,从来没有遇上过如此灭绝人性的场景。
山壁被击出一个大坑,地上散落无数碎石,这是卫无私愤怒之下宣泄的结果,笑剑钝默默地尽可能地升起更多的火把,让整个山洞亮如白昼。
“奉天道?借玄元?五行归一。”
香绮筠引动玄宗法咒,凝聚天地间五行元气,无数原本肉眼不可见的光点,逐渐汇聚成形,缓缓进入地上那具一息尚存的躯体之中。
这三人几乎可说是见惯了杀戮,但对面前出现的这个惨不忍睹的人,也不由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这已经不能称为一个人了。
身上唯一完整的,便是那破破烂烂的染血长衫,这是因为有了对比。和他这个人相比,他的衣服,简直太过完整。
这个人一身乌褐色的模糊血肉,是因为表面的鲜血早已干涸。没有伤口,因为,伤口便是全身。
血脉,筋肉,这些纹路,清晰可见,甚至那森白的眼珠,便是在这耀眼的火光之中,亦增添了无数凄厉。
就是这样一摊血肉,在地上挣扎,哀吟,不肯放弃,是心底有着不甘愿的坚持。因为伤势太重,脑部受到刺激,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他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只是伤势一天比一天重,期初他还可以凭借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村民扔来的生肉吃掉,随着时间的消逝,他的生命力也在一点点流逝。
如果不是香绮筠他们听到村民的议论,起了好奇心,只怕他熬不过这一两个夜晚。
“绮筠啊,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是……不去找麻烦,麻烦都能自动找上你。”吐槽归吐槽,笑剑钝这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他待香绮筠收功之后,苦笑道,这人绝对没有办法带出去,这种伤势根本是被人将全身的皮都扒掉,就外面那些蒙古大夫,不被吓死就是好事。但既然已经被他们遇上,他们又不能撒手不管。
“要是在集境,我有一百种办法救他,皮肤被毁不是问题,大不了打上十八楼去抢了他们的变体晶液和细胞再生仪,可苦境……难道真的要我去抢花影人?”她倒是听说花影人随身带着细胞分离器的蓝图,可蓝图有个啥用,还是分离器的,总不能要她把蓝图抢来要求花影人回集境给她拿分离器来用吧。除了正常的霸业和武学外,集境这两大势力,东集单供各种高科技,北集单攻医术,若是没有东集的仪器,她手里有寒雪龙涎丹也行,可惜她没有料到会遇上全身被扒了皮的人,再不济……万载冰凝露如果还有剩也可以,然而,啥都没。
笑剑钝和卫无私听的是冷汗直流,她怎么第一想法永远是抢劫敌人,她是拿敌人当补给库了吗,还是可移动型的。
“不如我传讯给门中弟子,让他们将人带去法门救治。”卫无私的提议比较靠谱,但是有等法门弟子来的功夫,她都能找到蔺无双了。还不如带着人上蔺无双那靠谱点。当然她并没有考虑到对方会不会拒绝救人,能和苍起名的人,就算是隐居了,总也不能是铁石心肠吧。不管这人是好是坏,单单这遭遇,就绝不像是被好人伤的。而且……眼神骗不了人。就算被扒了皮,意识混乱,他的眼神依然透着清澈,何况——有玄天靖的灵识传音,香绮筠自然没有什么好怀疑犹豫的。
“我已经用锁神之法将他全身血脉封住,借助天地灵气滋养全身,此地距离我们的目的地也不算太远,我看干脆雇辆车,带着他上浩然居,后续等到浩然居再说。”到时候再决定,是找个地方与法门中人见面,还是办完了事情暂回寒云小筑。
想到浩然居,她就想到那个提供消息的人附赠的一点,浩然居不欢迎任何外人。擅自闯上去的,绝不存在误闯这一可能,只能是刻意去寻。百分之百会找来蔺无双的恶感。出手杀人倒是不会,只是一掌赶下浩然居那是必然。
有想法就立刻付诸行动,香绮筠跑到最近的村落买了辆马车回来,为了避免麻烦,就只能请卫无私和笑剑钝负责驾驶马车,她要好好思考怎么面见蔺无双。
“交吾处理吧。”灵识之中传来玄天靖的声音,作为玄宗之主,他自然是熟识蔺无双的,不论蔺无双怎样闭门不见,总会对玄宗的人另眼相待。当年道门大会,苍得白虹剑,蔺无双得明玥剑,这两把剑还是从他手中送出去的,要说蔺无双会不认识他,那是决计不可能。
他虽然没有实体,可也不能看着门下小弟子辛苦奔波跑来跑去,为人师,为一宗之主,总是要做点什么。单单是香绮筠被玷芳姬追杀他只能旁观而视之,就已经让他感到愤懑,没来由这种小事也要让她来头疼。想想也是心酸,玄宗现在的情况简直就是七零八落,运势低到了底。他这个宗主身魂分离,他出事后,六弦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四奇之中金鎏影紫荆衣叛出玄宗,赭衫军遭伏婴师重创被困混沌岩池不能擅自离开半步,墨尘音需要固守赭衫军,眼下所有事全要交给香绮筠去做,未免有些太对不住这位小弟子。
香绮筠是他遭受重创后才收的徒弟,蔺无双自是不曾见过,纵然对于玄宗功法有所认识,只怕也会有点麻烦,如果由他出面,当能事半功倍。
“师尊啊,你要怎么做?别告诉我你要附身在我身上,徒儿可不要,你不觉得附身在徒儿身上会因为性别问题感到不适应吗,你可是个二十四K纯爷们,如果师尊你要借徒儿点力量倒是可以,鬼上身绝对免谈。”
坐在马车上,一边观视着血人的状态,一边扶着额头,香绮筠貌似困扰地打断了玄天靖的传音,结果换来玄天靖的笑骂:“这孩子,这是什么话,哪有拿师尊打趣的。”
“我不管,一想到要师尊你鬼上身,我就觉得浑身这鸡皮疙瘩如同春天的麦浪一般层出不穷,拒绝拒绝,绝对不要。”真的是会有一种要被看光了的怪异感。平常有阵法隔绝倒是无所谓,但如果真使用这种方式……不行,想想都觉得浑身冒凉气。
“哈,我说不过你,罢了,交给你安排就是。”玄天靖笑笑,不再坚持。其实他也不想附身香绮筠身上,这传出去毕竟对小姑娘的声誉不好。然而他又不能附到外面那两位身上,一来功体不合,二来事后也是麻烦。
“就是嘛,有事弟子代其劳,师尊你只需要在适当时候做出适当的指示就好,比起这些小事,还是修养最重要。”
结束了和玄天靖的交谈,她把头伸出窗外,对笑剑钝和卫无私交代了一句,告诉他们不许偷看,又找了块黑布把血人的眼睛罩了个结结实实里三层外三层不透光,开始……换衣服。
先不说他们都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遭雷劈的事,就说他们又不是不要命了,谁敢偷看啊。笑剑钝失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带刺的玫瑰那么简单,这就是个人形火药桶,当场发飙戳人的主儿啊。
一身朱衣玄裳,背上炽凰刀,冠带朱钗灿闪流光溢彩,一袭披风自风中猎猎作响,香绮筠稳坐一块光滑的巨石之上,就在浩然居外的空气中逐渐传来不耐的气氛时,她轻轻挥手,面前已多了一张古琴。
琴声悠扬苍凉,听上去不似女子所奏,却又有着毫无违和的磅礴雄风,茫茫然充斥在天地之间,似云卷云舒,又似瀚海奔流,这熟悉的旋律,气势,似是故人来访。然观石上抚琴之人,并无半点印象。
“阁下何人,因何而知浩然居?”
浩然居之中,蔺无双终于开口,浑厚的声音中,挟带三分不耐,三分厌恶,四分疑惑。不耐与厌恶,是出自对浩然居会有外人前来,绝对逃不过那人的从中作梗,四分疑惑,是因香绮筠无论从神态,琴音,亦或是所展露出的功法,与玄宗太过相似。
“灵月静,越川空,凰跃曲折落石风。独沐夜星多不寐,却寻涟滟取初衷。”一曲奏罢,香绮筠长身而立,右手负与身后,左手将古琴立起,露出琴上古意盎然的铭文篆刻,正是冷曲道心玄天靖七字,她以玄宗独有功法,吐气开声,一个字一个自送入浩然居之中:“今有玄宗故人之后来访,不知道兄可愿现身一见。”
真是刮目相看,想不到她还真有能正经的时候。笑剑钝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香绮筠,没办法,这姑娘不正经的时候太多了,正经起来恍惚换了一个人。回头看看卫无私,这位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实在是……大小姐啊,你究竟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印象啊哈哈哈哈。